早在拿到“魔法世界疫病横行”的消息后,蓝星就在做准备了。
陨石给蓝星带来了灾祸,但也带来了笏元素。
夏国人总是擅长在绝境中寻找生机,哪怕是面临毁灭了他们大半家园的陨石,也能从中提取到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笏元素让各国科技飞速发展。
异种侵袭让人类催生出能力者。
已知的毁灭结局让他们空前团结。
同样的,灾难初生时的频发疾病,也让医疗领域进步飞速。
至少,对于连个正经医生都没有的魔法世界来说,夏国的医疗水准绝对是吊打了。
别的不说,光是医疗机器人就足够了。
很多人都以为,这片大陆上的人经常性的遭遇疾病,面临死亡,因此他们应该是习惯而麻木的。
但事实并非如此。
当疾病再次在这片大陆上肆虐时,艾伯特领地上的农奴们感到害怕极了。
虽然面临这种情况很多次,人们也相信死后会去往神国,在光明神的照拂下快乐生活。
在这之前,更多的是对死亡的恐惧,还有对与亲人分离的害怕。
而被转送给夏望安的农奴们,就更是担忧了。
“我喜欢现在的日子,我不想现在就去神国。”
一个哭的凄凄惨惨,脸色煞白的农奴躺在稻草堆里。
他的名字是索图。
索图从小到大,见过许许多多生病的人,而这些人,九成都死去了。
现在轮到他了,正如同每一个将死之人一般,他不舍而恐惧的念叨着自己的一生:
“烤红薯,黑土豆,野猪肉,如瓜藤,香奈草……”
走到门口的五筒小队齐刷刷咽了咽口水。
夏望安低头摸摸肚子,转而对机器人123说:
“把他喊的这些食物都拿来一些。”
黑雾是没办法彻底驱散的,因为它几乎填充了整片大陆。
但夏望安之前的努力还是有成效的,至少直到两天后,她的领地上才出现了第一位严格意义上来说,生了疾病的人。
五筒小队于是来探病了。
这也是计划部发现黑雾不会进入到蓝星人体内后,决定下来的收揽人心方式。
一方面,他们可以更直面的观察病人情况,记录下病人状态,好让治疗团队拿到观察报告后,快速拿出治疗方案。
另外嘛。
夏望安在农奴们的心中,地位和神明差不多也就是了,无论这里面涵盖了多少的感激或对绝对力量的臣服,但当自己身处困境,本该高高在上的神明却自神国而下,对于农奴们来说,感受就完全不一样了。
食物们很快就送来了。
索图躺在稻草床上,嗅闻到了食物的香气,缓缓睁开了眼。
接下来将会是令人感动无比的“领主殿下探望基层,送来病人心心念念想吃”的食物剧情吗?
并不是。
“你醒了。”
夏望安咔嚓咔嚓吃着香奈草,这是一种魔法世界独有的植物,吃起来很脆,但里面却有着乳酪一样的食物。
它不是很顶饱,但味道实在很好,当地人偶尔在找到一两根时,会当做一种小零嘴来吃。
夏望安对当地人的零食眼光表示肯定。
“咔嚓咔嚓——”
她又抓了一把洗的干干净净的香奈草,吃得咔嚓响。
索图眼底忍不住升起渴望,然后,他又闻到了黑土豆的香味。
再努力扭头一看,竟是望安殿下身边的骑士,那位叫做愿宁的,正手里拿着一块黑土豆慢慢吃着。
然后,是如瓜藤,烤野猪肉,还有一系列的本土小零食。
五筒小队们人手一大堆吃的,一边吃的喷香,一边对索图说:“你都把我们念饿了。”
躺在“病床”上,眼睁睁瞧着别人吃着自己想吃东西的索图:“……”
他渴望的张张嘴,又闭上。
比起其他队员,愿宁的情商还是有一点在线的,他宽慰索图:“你现在生病了,身体太虚弱,不能吃这些。”
“是呀。”
夏望安立刻跟着一起宽慰:“我们听见你这么想吃,你又不能吃。”
“所以我们在你跟前吃,你闻闻味道吧。”
索图:“……”
总部设想的探病:望安带头下基层,安慰病人弱小心灵。
五筒小队实际上的探病:带着一堆吃的,在病人面前吃,还不分给他一点。
也就是索图是从小就被教育,要对领主大人尊敬,自己是领主大人的财产了。
面临如此情景,他也只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索图本来只是念一念,但真的见到了实物,他就越发渴望这些好吃的了。
本来是躺着等死的,此刻,因为过于想吃,索图竟然精神了许多。
他小心翼翼的开始说着:
“殿下,我生病了,您要离我远远的,不然也会被染上病的。”
他隔壁的帕拉克大叔就是自己先生了病,然后传染了一家子,连带着其他几个邻居也被染了病,包括他的妈妈。
想到妈妈,索图眼眶就是一热。
实际上,妈妈去世的时候,他也才三岁,其实他记不清楚妈妈的模样了。
可此刻,索图就迫切的开始想妈妈了。
妈妈是自己离开家的,因为不想把病传染给家人,他也应该这样做,他要爬到外面去,独自在外面死去。
索图正悲壮的想着自己要怎么爬动,就听望安殿下说着:
“你的病确实需要离人远远的,所以我们是来接你的。”
索图立刻理解为了:要被丢出去了。
这也是发生过的事情,一些病虽然可怕,但不会传染,而另一些病,却可以将整片领地上的人一起传染。
有的时候,当其他人不想被传染的时候,也会不顾病人的意愿,将病人们丢得远远的。
——就好像是,抛弃了他们一样。
索图缓缓的哭了,真的是缓缓,连眼泪都流得格外慢,他抽抽噎噎,却不敢大声,细碎的,小声的问着:
“我不可以……自己爬出去吗?”
比起被人丢,他更想自己走,好像这样的话,就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不是被其他人抛弃。
如果是以前,索图肯定是不敢提出要求的。
望安殿下可是公主,她是这样的尊贵,听说,她甚至还是一位出色的魔法师。
可此刻,被抛弃的恐惧大大压过了其他,索图活到现在,头一次敢对贵族提要求。
他压住呜咽,继续小声说着“自己走出去”的好处,试图说服对方:
“我自己走的话,也可以不让抓住我的人染病,而且,我是认识路的……”
但,望安殿下拒绝了他。
“不可以。”
她说:“你走不动了。”
索图小声:“我会爬。”
虽然他试图证明,就算是生病了,他也可以爬得很快,但望安殿下显然并没有被说服。
索图只能蔫头蔫脑的,盘算着等到邻居们过来丢他的时候,他要表明清楚,他是想要自己离开的,不是赖着不走。
但,进来的不是邻居。
他们高高大大,看上去像是索图去年在镇子上见过的魔法道具,外表是一层铁皮,一双眼睛竟然会亮。
亮的就好像殿下曾经放置在空地上的一盏灯。
索图没能跟他们澄清是自己想走,因为他们一进来,就直接把他抱了起来,放在了一大块白色布料上面。
还有人为他盖上了一块被子,然后,他就被抬起来了。
索图后来才知道,这玩意叫担架。
但此刻的他是不知道的,他被抬得有点舒服,以前的病人被抛弃的时候,都是随便找个绳子一绑,就一路拖着去了万骨坑。
小时候的索图,曾经见证过一次,病人被拖行离开的一路上都是血迹,那是病人身体被石头划伤的痕迹。
偶然的,他还会听到病人痛苦的呻-吟,如果不幸遇到一块很大的石头,那声音会猛然拔高。
但没办法,没有人敢去触碰他们,哪怕他们的亲人在后面跟着哭,想要上去抱起病人,也会被其他人阻拦。
“会染病的,不可以触碰他。”
但望安殿下派来丢他的人虽然长得奇奇怪怪,却好像并不介意触碰。
而且,他们还好心的给他制作了这样一个搬运工具,索图晃晃悠悠躺在担架上,身体没有被石头划伤,甚至身上还有盖的东西,一点都不冷。
他立刻不觉得被丢出去有什么难受的了。
索图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晃动停下了。
他立刻又恐惧起来,这么快就到了万骨坑了吗?这些人走的也太快了吧。
难道要现在就把他丢下去吗?从高处丢?或者放在边缘让他自己爬下去?
原本被舒适担架体验压下去的恐惧又升了起来。
只是这次,刚升起来没一秒,他就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在问:“你叫什么名字?”
万骨坑还有活人?
索图茫然抬头,才发现他此刻并不在万骨坑,而是在一片白茫茫的帐篷里。
地上是一排排的干净木床,他认出来那是前天建筑队做出来的床。
当时他还没有生病,路过的时候还羡慕的看了好几眼,因为他家里一直睡得都是稻草堆,但因为殿下宽容,他们家今年的粮食被允许留下七成,父亲很高兴,说等到卖了粮食,就买一张木床放在家里。
一张木床对于索图来说,已经是非常昂贵的家庭用具了,而此刻,他却看到了至少二十张床。
这还不是最让他惊讶的,最惊讶的,是上方竟然还有灯。
不是蜡烛,不是油灯,是魔力灯,正亮堂堂的在上面点燃着,将整片空间都照得清楚多了。
“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温和的声音又问了一遍,索图这才发现,面前竟站着一个人,只是他全身都包裹在奇怪的白色服装里,只有透过面部的一道半透明物质,才能看清他的脸。
他惶然无比,心跳快速,手脚发软,抖着声音,半天才小声憋出来一句:
“我,我叫索图。”
“好的,索图,你今年多大啦?”
索图脑子一片空白,他努力抬起两只手:“一,二……”
数了半天,才不是很肯定的回答:“我……14岁了。”
“好的。”
将自己全身都裹在奇怪白衣的人手里拿着一根奇怪的笔(圆珠笔),在两张纸(病历卡)上面写了一会会。
然后,一张纸被贴在了木床尾部。
另一张纸,则是变成了手环,被他快速卡在了索图手腕上。
白衣人对他说:“这上面写了你的名字年龄和疾病,你要收好,不要弄丢啊。”
索图还是懵的,但听到这话,他乖乖点头。
然后,就是如同做梦一样的感受了。
有其他的白衣人过来,温柔问他哪里不舒服,还会摸摸他的头,给他糖果吃。
他们竟然还给他带来了干净的,崭新的衣服。
不是索图身上那破破烂烂,几乎可以媲美乞丐服的衣服(玛卡大陆没有乞丐,因为都饿死了)。
而是没有一个破洞,也不脏,甚至还有颜色的衣服。
蓝白条纹穿行,看上去干净又有气质。
白衣人说,这是给他的,叫病服,是生病的人穿的衣服。
索图没有力气,他就帮他穿,等到全部穿好后,他高兴地摸了摸上面的蓝白条纹,嘿嘿露出一个笑来。
检查完,换好病服,就是治疗了。
和将他抬来的那些人长得一样的人没有穿白衣(机器人),他们虽然给他手背上扎上了奇怪的针,可扎上之后没多久,竟然没那么疼了。
然后,是食物。
那是一碗粘稠无比的食物,它很白,又很香,不用费力咀嚼就能被吃下肚子。
比索图吃过的最好吃的黑土豆还要好吃。
索图全部吃完了,那长相奇怪的圆形人滑动过来,收起碗,抬起机械手,轻轻触碰着他的头。
“乖孩子,吃饱饱才能身体好哦。”
妈妈死去后,就没有人叫过他乖孩子了,索图有点害羞,又有点高兴,他看着圆形人如同灯泡一般的双眼,小声说了句:
“谢谢。”
他左右看看,小声问:“请问,我可以知道我的妈妈在哪里吗?”
“她叫索菲亚,我记得她的名字,她要比我早来很多天。”
圆形机器人的灯泡眼闪了闪。
它的声音并不是机械音,而是更能抚慰病人心情的温柔女声。
“并没有查询到索菲亚的名字,她不在这里。”
索图愣住了:“那,那她去到哪里了?”
他问:“这里不是神国吗?”
是的,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然后就被天使们接到了神国。
机器人眨眨眼:“索图,这里不是神国。”
索图震惊了。
他左右看看,瞧见病床旁边的桌子上,竟然还放着一个漂亮的花瓶(其实就是玻璃瓶),上面还有一束花。
一切都是干净而洁白的,他甚至有了新衣服,吃上了好吃的食物,还有人为他治疗疾病。
这里不是神国是哪里?
世间不是只有神国才能如此的幸福快乐吗?
十四岁的少年脑子懵懵的,他坐在舒适的木床上,身上还盖着一床被子,小声问着:“那,这里是哪里呢?”
机器人回答:“这里是望安殿下设立的治疗基地,所有病人都会被送到基地进行治疗。”
索图震惊。
治疗基地……望安殿下。
听到这些词汇,他就知道是真的了。
这里竟然真的不是神国,可,可它为什么和描述中的神国一样?
机器人柔声安慰着病人:“等到你的病好了,你就可以出去啦。”
索图愣愣的:“我的病,我的病可以好吗?”
“当然了,只要好好治疗,一定可以好的。”
索图看看周围,再看看身上的干净衣物,突然就哭了。
“这里真好……”
“殿下真好……”
“妈妈,妈妈要是也在这里就好了。”
他望着机器人,因为它回答了自己很多问题,在病中的小少年显然已经觉得它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了。
“如果我死去了,我会在神国看到妈妈吗?神国也是这样的吗?”
如果神国也是这样,有吃有喝还有穿的话,索图觉得死去也没那么可怕了。
面临哭泣着问出这个问题的病人,机器人呆住了。
它不是什么高级ai,也不能理解人类的情感,但根据索图的表情判定,它认为这不是自己能回答的问题。
治疗型机器人往往比其他机器人回答问题更加谨慎,因为病人在面临病痛与死亡时,总会涌现出许多机器人理解不了的情感。
它将索图的问话转到了控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