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璎跟着陆琢玉,一路扭扭捏捏回到小院子里，“你能看到我？”

少年推开门，“看不到,只能听到声音。”

啊,这样呀。

苏宁璎原本还想问问陆琢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听到声音的，可转念一想最近自己做的那些事，立刻选择了闭嘴。

不管陆琢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听到她说话的,对于苏宁璎来说都是一件大灾难。

她都做了什么？

她对着陆琢玉喊小狗乖乖。

最重要的是，她还想当他妈。

苏宁璎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她现在希望陆琢玉马上就失忆，要么她当场去世也可以,反正这个世界只能留下他们其中一个。如果他们两个都死了,也要把他们一个埋在北极，一个埋在南极。

苏宁璎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其实我是个生性不爱说话的人。”

“哦，看出来了。”

苏宁璎：……稀碎。

-

今日天气不太好,看着阴沉沉的，大概率是要下雨。

陆琢玉进屋之后,径直走到枕头下面,取出那颗中品灵石。

陷入自闭的苏宁璎：……又感受到了她那颗当妈的心。

陆琢玉拿着灵石,从床底下掏出一柄木剑。

这柄木剑看起来有些粗糙,像是临时制作出来的。

“这是你做的？”好奇心战胜了羞耻心，苏宁璎感觉自己又行了。

“嗯。”

“什么时候做的？”

她怎么没看到？

“你睡觉的时候。”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苏宁璎能睡二十个小时，没看到也很正常。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画阵。”

“画什么阵？要我帮忙吗？”

“驱魔阵,不用。”今日的少年非常有耐心，虽然苏宁璎问的都是废话，但句句有回应。

“驱魔？”哪里有魔？

“心魔也是魔。”

原来如此。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用驱魔阵？”

“心魔狡猾,不确定我被彻底迷失心智，不会轻易现身。”

怪不得陆琢玉会重新走一遍弱小可怜又无助人设，原来就是为了把心魔引出来。

她听说心魔的最终目的是占据正主身体。

修真之人要摒弃俗世观念，一心向道，时间久了，精神难免出现问题，搁现代这叫人格分裂，搁修真界这叫心魔。

这大概就是现代精神病跟古代精神病的区别。

而心魔跟那些副人格的存在差不多。心魔作为另外一个人格，藏在陆琢玉体内，时刻准备着替换主人格，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存在。

天际处乌云压顶，雨势欲来。

陆琢玉来到院子里，他找到一块较为空旷的地方，然后用碎瓷片割破自己的手掌，抹在木剑上。

苏宁璎看着少年的动作，忍不住皱眉。

看起来好疼。

可陆琢玉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已经习惯。

苏宁璎想到原身这具身体是靠陆琢玉的血吊着命的，男人为原身取血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的流程，因为习惯，所以能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古朴的木剑沾染了少年的鲜血，多了几分妖冶的诡谲。

少年陆琢玉绷着一张尚未长开的稚气面庞，气势全开。

他手中的木剑落到地上，划出沾着血的痕迹。

这是一个血阵。

以自身的血为阵，那必定是一个大阵，且会伤到本元。

“璎璎，离我远点。”

苏宁璎好像听到陆琢玉在叫她。

“你说什么？”

少女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还是扯着嗓子的那种。

开玩笑，这个阵法看起来这么鲜血淋漓，伤到她怎么办？总不能让陆琢玉一边打心魔，一边还要照顾她这么一个拖油瓶吧？与其被陆琢玉自动放弃，不如她自己先保护自己。

陆琢玉：……

“……不要跑太远。”男人改了口。

“哦，知道了！”苏宁璎的手放在嘴边变成喇叭状，她扯着嗓子再次回答，声音明显更远了。

你早说啊，这么远应该差不多了吧？

-

陆琢玉的阵法画完了。

他站在阵眼中，木剑抵在身前，视线投向前方。

风起，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苏宁璎趴在旧旧的院子门边，忍不住开始紧张起来。

天气越发暗沉，却也不见雨，只是沉沉压着空气，连带着将人的情绪压力也拉到了高潮。

下一刻，苏宁璎和陆琢玉周围的幻境开始颤动，原本真实到能触摸到纹理的砖墙瓦舍变得扭曲。

这一刻，苏宁璎才觉得自己是在幻境之中。

有风吹眯了眼，苏宁璎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她再睁开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漆黑之中。

好黑，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多少有点吓人了。

“喂？”她小心翼翼的朝四周问候了一下。

下一刻，她的身后突然亮起一道灯。就跟全黑的舞台上，突然亮起来的舞台灯一样。在这盏灯下，出现了一个少年。

苏宁璎站在原地没动。

这么诡异的场面下，她确实很难动啊。

少年转身，面向她。

他长了一张跟陆琢玉一模一样的脸，漂亮到不似这个世间的精美面容，玉人一般站在那里，盯着她看。

“璎璎。”

“啊？”

“璎璎，抱抱。”

苏宁璎：求你，别顶着陆琢玉的脸说出这么恐怖的话。

少年站在那里，眼神哀求地看着她。

苏宁璎的心有一瞬间的动容。

虽然大魔头顶着少年皮囊，但芯子里却是成长期。而现在站在苏宁璎面前的这个少年陆琢玉，更倾向于表里如一。幼年期的皮囊下装着的，也是幼年期灵魂。

少年朝苏宁璎走过来，少女站在那里，身上的鲛纱裙在黑暗中散发出莹莹暖光。

少年走到苏宁璎面前，他仰头看向她，伸出的手上满是斑驳伤痕，那些伤痕有苏宁璎看到的割伤，也有她没看到过的烫伤、掐伤、淤青等。

苏宁璎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面前会出现这么一个幼年期伤痕累累的陆琢玉。

按照她的第六感来说，她觉得这个少年陆琢玉很危险，却并不可怕。

大概就是那种，某只兽类看着非常可怕，不过因为是家养的，所以就算她把手放进它的嘴里掰它的牙齿，也不会害怕被它咬。

“那就，只抱一下。”

苏宁璎蹲下来，抱住了少年陆琢玉。

少年的面颊轻轻贴到她的肩膀上，少女身上的温度传递过来，带着淡淡的香气。

下一刻，苏宁璎怀中的少年如黑雾般消弭，不见了踪迹。

苏宁璎睁开眼，面前不是幻境中的小院子，也不是黑暗中的少年陆琢玉，而是手掌上留着血的成年版陆琢玉。

这是后罩房门前那片刚刚生长出嫩芽的长方形草地。

四面漆黑，只有她身后头顶挂着的那盏红纱笼灯散发出暗沉的光，落到她身上，却将鲛纱裙照得明亮。

男人站在不远处，盯着她看。

苏宁璎还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拥抱，说实话有点不太好看。

其实这样一看，成年版本陆琢玉跟少年版本陆琢玉真的长得一模一样。

“刚才有个你……”不对，这话怎么这么奇怪？

苏宁璎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刚才有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幼年期陆琢玉。”

“幼年期？”男人甩了甩手掌上滴下来的血，朝苏宁璎走过来。

幼年期的陆琢玉跟成年期的陆琢玉差别真是太大了，比如身高。

幼年期到她胸口，成年期她到他胸口。

苏宁璎看着越走越近的陆琢玉，下意识跟着仰头，“你是吃什么长大的？”

“然后呢？”陆琢玉在苏宁璎面前站定，表情有些古怪。

哦，然后……他要我抱他一下，我就抱了他一下，他就消失了。

“他就消失了。”苏宁璎觉得自己虽然掩盖了部分事实，但这应该不影响吧？虽然她抱的是幼年期陆琢玉，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面前的成年期陆琢玉，话到嘴边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有一种背着自家猫喂流浪猫被发现的心虚感。

“他是你吗？”

“是心魔。”

果然是心魔，她没猜错。

抱的还是要把自家猫杀死的流浪猫，更心虚了。

“那他消失了吗？”

“消失了。”

“你把他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