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很高,站在墙角下向上仰望,看不见另一半天空。
邱舒雨呆呆地看着,视线随着入城的道路,蜿蜒至城门处,城门很大,足以同时让四台重型货车并排驶入。
城门有着明确的划分,大型车道、小型车道以及人行道。
无论哪条路都有门禁,入城需要刷“卡”,出城则随意得多。
陆小房给了邱舒雨入城的临时卡,她可以轻松刷进去,但是却停在原地,寸步难行。
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她不敢也不想跨进这座堡垒。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墨城倒塌后,邱舒雨知道宋小竹一直想安排她去探索。
只是后来村子发生了很多事,他们无暇再顾忌空荡荡的圣城,只能赶紧发展村子,迎接挑战。
邱舒雨隐隐是有些庆幸的。
倘若宋小竹让她去探索,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过去。
哪怕墨城坍塌了,她体内的芯片仍在,那些过往的恐惧仍在。
邱舒雨深吸口气,告诉自己:“没事的,这里不是墨城。”
没错,这里是高高在上的圣城,怎么会是一座随处可见的堡垒……现在该称之为试验场。
这么想着,邱舒雨握紧了临时卡,走上了人行道。
她想走快一些,她想抓紧时间。
她知道宋小竹在等她,村子在等她,她能否见到温长夜,关乎了无数人的生命。
可是腿像灌了铅一般,每一步都挪动得异常艰难。
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人行道是泊油路,在漆黑的夜色中像一条通往地狱的桥,城门黑洞洞的,好似一只匍匐的巨兽,随时要张开血腥大口,吞没靠近的一切。
邱舒雨的身体在颤抖,她咬紧了牙关,一步一步地努力向前走着。
她不断地告诉自己,村子很危险,小竹很危险,她一定得见到温长夜,将白爷的身传石交给他。
可是,无论怎么重复这些话,过往的回忆都越涌越凶,直到霸占了她整个脑海。
邱舒雨出生在墨城的下城区,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原本叫什么,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带进了一个实验室。
起初邱舒雨很开心,这里一片雪白,异常干净,自己穿着白色的衣服,有好吃的好喝的,还有软软的小床上,能踏踏实实睡一觉。
很快,她就开心不起来了。
这里很空,很静,静到让人怀疑自己没了耳朵。
怎么可能什么都听不到呢,怎么可能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呢,连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都像是幻觉一般失真。
邱舒雨害怕了,寂寞包裹住她,让她恐惧这雪白,她想回到下城区,回到肮脏的街道,回到饥不饱腹的日子。
忽然有一天,一扇门无声打开,里面漆黑一片。
邱舒雨却像见着火的飞蛾一般,冲向了那片黑暗。
进去的刹那,血腥味四溢,十几只巨大的老鼠用猩红的眼睛盯着她。
邱舒雨放声尖叫,她身后的门关上,她在昏暗中与老鼠们对峙。
“杀了他们。”
“不不不,它们会吃了我!”
“拿起刀,杀了他们!”
邱舒雨在男人冰冷的命令下,拿起了旁边的小刀。
老鼠很大,每一只都和她体型差不多,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老鼠,好可怕好可怕,邱舒雨挥着小刀,毫无章法地攻击着。
噗呲入肉声,血肉飞溅声,痛苦哀鸣声……
邱舒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是最后她站在血泊中,老鼠们倒了一地。
身后的门开了,那是一片雪白。
邱舒雨再度像见到火的飞蛾般扑了过去,回到那静到极致的白色房间。
又是漫长的寂寞,让人发疯的寂寞。
当黑色门打开时,邱舒雨控制不住自己,直直冲了进去。
又是猩红着眼睛的巨大老鼠。
又是男人冰冷的命令。
唯一改变的是武器,从小刀成了长刀。
邱舒雨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少年,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老鼠,而武器也变幻了无数次,从小刀到长刀,从弓箭到长矛,从火药到炸弹,从手|枪到□□……
邱舒雨越长越高,老鼠们也越来越大,它们始终能做到和她对视。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老鼠?
越来越大。
就像人一样。
人……
邱舒雨愣了愣。
人啊,她好久没见到人了。
可脑中依旧有着关于人的记忆。
下城区很穷,却依旧有抱着小孩的阿姨,努力掰开一块饼干喂给她;
下城区很脏很乱,可还是有年长的姐姐,带她去僻静的小河边,给她洗澡梳头;
下城区有各种危险的帮派在烧杀抢掠,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却会放过她这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邱舒雨曾意外走出了上城区,匆匆瞥到过一眼上城区。
那里有雪白漂亮的房子,那里有干净明朗的窗户。
窗户前坐着一个女孩,她头发乌黑,肤色白净,正对着一面镜子,描绘着自己淡色的唇瓣,她在镜子上点了几下,转身抱怨道:“爸爸,这梳妆台不好,一点都不智能!”
梳妆台是什么?
那个有着美丽镜子的桌子吗?
邱舒雨很快就被驱赶出了上城区,而那惊鸿一瞥深深印在她脑海里,构成她对美好的一切幻想。
干净、明亮、舒适……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