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很安静，

而又以只有她跟池声两个人的包厢为安静。

“这是我留学时认识的一个日本朋友开的店，”可能是觉察到了她的惊讶，走过长廊转入包厢时，池声眼睫一动，清清淡淡地解释，“知道你不习惯当着陌生人的面吃饭。

就拜托他帮忙准备了个包厢。”

江雪萤一怔，

心头登时涌出一股莫名的感受。

……过了这么久池声她竟然还记得她骨子里的社-恐属性。

看着桌上精致的器皿，江雪萤忽然想起曾在网上看到过的一句话，

彼时深以为然。

“日料是一种尤为擅长制造阶级壁垒的料理”。

大学毕业之后，她过得一直比较节俭。

江雪萤物欲不高，除了有时候不得不陪比较重要的客户应酬，基本就没来过这种高档餐厅，

明明前段时间她还曾经因为视-奸曹晨跟何莎莎这两人的动态而忿忿不平，但当自己真正置身于这样的场所之下后，心头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这种地方的菜色大多清淡，追求的是食材本身的味道，给的量又小，一般都吃不饱，

不过来这种场合吃饭本来也不是为了吃。跟池声这么多年没见，关系几近陌生人，她吃东西的时候多少也端着点儿。

落座之后，江雪萤就跟池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之前的那个口红，”捧着杯清酒，江雪萤稍显拘谨地问，“是送你女朋友的吗？”

因为要开车，池声没喝酒，只喝茶。

平静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池声并没有遮掩的意思：“我没女朋友。”

江雪萤：“……”

对方回答得太过平静坦荡，她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

过了半秒，才“嗯”了一声，礼貌寒暄，“这倒是不太常见。不过这个年纪也可以试试看了。”

话音刚落，江雪萤立刻就后悔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画风略有点儿出戏。

“……”

她明明不是这么想的，但说出来的话傻-逼程度却跟催婚七大姑八大姨别无二致。

池声垂落眼睫，也没表露出什么她对他人生指手画脚的不悦，就是特冷淡直接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彼身，“那你男朋友呢？”

话少，冷淡，不多逼逼，不出言则以，一张嘴就直入痛点，这点倒是和从前没多大区别。

“那你男朋友呢？”

“怎么认识的？”

“……”江雪萤根本没想到池声会主动提及曹晨，

已经分手，重提前任有点儿怪怪的，但总归是自己挖的坑，略顿了顿，江雪萤道：“大学同学。”

池声：“姓曹？”

江雪萤一怔：“你怎么知道？”

池声心平气和，轻描淡写地回：“张城阳之前提过。

给我看过照片，他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也知道。”

江雪萤：“……”

她当然知道池声口中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因为池声曾经追求过她，所以在她谈恋爱之后特地起哄闹他。

看池声如今这个稀松平常的反应，大概也能猜出来张城阳的期待注定落空。

紧跟着，一道清淡的嗓音果然又补足了江雪萤的猜测：

“人看起来不错，和你很相配。”

池声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她家楼下冒着风雪等她数个小时的，对她说着“当备胎也没关系”的少年。

她如今恋爱也好，分手也罢，都已经激不起他心底任何波澜。

指腹轻摩掌心的酒杯，江雪萤含蓄回：“……谢谢。”

池声：“不是说近期有结婚打算吗？”

江雪萤又顿了半拍，“本来商量的是明年，但他工作比较忙。”

“本来”，这是个非常讨巧的说辞，毕竟事常有变化，她也不算是睁着眼说瞎话。

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无非是又聊了聊彼此的近况，甚至还有沈萌萌、祝骁阳和张城阳一干老同学的近况。

吃过饭后，天空突然飘起了雨丝，

入春之后南城的雨连绵得仿佛怎么也下不尽，不激烈，只阴郁潮湿得扰人。

好在服务员及时地送上了伞，

不巧的是，只有一把。

看着眼前纯黑色的伞，江雪萤一时陷入踟蹰，也无怪乎服务员误会，她跟池声一男一女过来吃饭，本就有些暧昧。

但这一点上，池声却比她更为坦荡。

扫她一眼，苍白瘦削的指尖轻推伞柄，

“啪”地伞面被撑开。

率先步入雨中，他叫住她，“走吧。”

江雪萤也不再多想，迅速跟上这人的脚步。

走在身边时，这人存在感便愈发鲜明，江雪萤抬起眼审慎地估计池声的身高估计突破了1米85的大关，

但即便如此，池声的身形也十分修长清峻，前几天才机缘巧合地见过，是标准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

因着共一把伞之故，江雪萤很注重保持跟池声之间的距离，感觉到手臂不经意间微微相撞，她即刻往旁边让了让，

却没想到手臂忽然被人一把抓住，

池声眼睛看着前方，连眼角余光都没分她半分，却一把把她拉入伞下，自己则微动脚步，将伞内的空间让给她。

半个清瘦的肩霎时被潇潇雨水打湿。

风衣的布料洇出一片湿痕，尤为显眼。

做这些的时候，池声依旧面无表情，冷视前方，吝于只言片语。

江雪萤微微抿唇，不好再多说什么。

雨水打落一地梧桐叶，远处车水马龙，灯光纷乱，附近商店的霓虹灯光将原本黑暗的天色照出泛着些淡薄的青，

走到路口，池声把雨伞交给她，让她站在这里等他把车开过来，

江雪萤看了眼雨势，把伞又推回去，看了眼不远处的一家川菜馆，“我在那里等就可以，伞你拿着吧。”

池声看她一眼，没有拒绝。

下雨的天气，隔绝了其他的杂音，

池声走后，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

江雪萤站在川菜馆前，看着一辆公交车从眼前驶过，雨水打在车窗，又淌下来。

像蜿蜒的小溪，淅淅沥沥，滂螃沛沛的，泛着湿漉漉的霓虹的灯色。

鼻尖传来辣椒与麻椒热情的气息，闻得江雪萤本来就没怎么吃饱的胃又一阵饥肠辘辘。

江雪萤：“……”果然比起高大上的日料，她还是更喜欢吃街边热情奔放的川菜大排档。

门被推开，红油的香气撞出来，冲淡了潮湿的雨水气息。

饱餐过后餍足的食客，说说笑笑地走出餐厅。

温雪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待看清食客的真容时，不由怔住。

一男一女，女的肤白貌美，卷发红唇，笑起来明眸善睐，很符合男人眼中对于“性感尤物”的想象。

而男人，江雪萤简直再熟悉不过。

曹晨的样貌还是很端正，大学时还能衬得上一个“清俊”，而如今只能说“英俊”

“清”字早已被甩入了那一口大染缸里，不见踪迹。

男人脸上也带着笑，看起来心情很好。

何莎莎亲密地挽着曹晨的肩膀，曹晨明显极为受用，俯下身亲了亲女人的额头。

任谁看到了都要说一声热恋中的情侣。

江雪萤根本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曹晨和何莎莎。

南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吃喝玩乐最为繁华的商业街也就那么几条。

因为今天有个饭局，她出门前特地打扮了一番，大街巧遇前任怎么也说不上丢脸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遇到曹晨，同他虚与委蛇，应付敷衍。

正当江雪萤踌躇着自己该往哪里避避比较好的时候——

“喂。”

一把熟悉的冷淡好嗓音滑过后脑，激起一阵战栗。

江雪萤：“……”心中登时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硬着头皮转过身，果然就看到取车归来的池声，

雨势转大，池声风衣服帖，静静地伫立在雨中，清浅的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水汽微微浸湿指骨和袖口。眉尖似乎也落了润泽的春雨，黑衣黑伞，矜贵清俊难以描摹，

对上她的视线，池声眼皮微抬，喊她的名字：“江雪萤。”

嗓音清冽，淡漠而松懒。散漫得和记忆中的少年如出一辙，只尾音微扬，像一把慢悠悠的小钩子。

咬字也慢条斯理，“你男朋友，好像出轨了。”

江雪萤：“……”

江雪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