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闹到半夜,想到从此之后天南海北,天各一方,张城阳就嚷嚷着要给彼此写寄语。
寄语一般都写在同学录上的,大家出来玩,很明显谁都没带这东西,还是沈萌萌跑去问问酒店前台要了个本子。
一人一张,写上名字,权当作各人的同学录了,然后让每个人挨个再上面写寄语。
江雪萤把纸垫在膝盖上,每一张都写得很认真。
当标注着“池声”名字的纸张传到她面前的时候,
江雪萤微微一怔。
握紧笔的掌心不自觉渗出了细细的薄汗,
……说什么呢?
她有很多很多想说的,简直就像是新年的群发短信,“又怕新年的钟声太响,又怕除夕的爆竹太吵”,什么都有所顾虑,反倒提笔不定。
过了很久很久,江雪萤才缓缓顿了顿笔尖,一笔一划,写得郑重。
距离日出还有段时间,搁笔之后,困意袭来,之后众人又闹了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因为惦记着早上还要早起,江雪萤这一觉睡得其实算不上多安稳。
睡得迷迷蒙蒙间,似乎看到池声还没睡,
少年微微垂眸,指尖似乎在循着墙上的影子描摹着什么。
雪萤很想睁开眼,看看清楚,但眼皮却不听使唤,越来越重,很快她就又黑暗拖入了无边无尽的梦境之中。
他说的是,等毕业,如果还喜欢,就表白。
没考虑到的是,
等毕业,如果(她)还喜欢(陈洛川)。
女生踮起脚尖,主动拥抱陈洛川的那一幕幕像卡带的录像带,不断在眼前掠过。
那表白似乎也可有可无,没了什么意义可言。
但与从前不同的是,他如今已不再奢求她的喜欢,只希望她能去大胆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喜欢自己真心喜欢的人。
在众人都睡去的角落里,
望着面前睡得很安静的女孩子,少年才敢一笔一划淡淡描摹,力求将心上人的脸永远刻入心底。
心底平静温和得犹如一江脉脉流淌的春水,
眼睫微动,少年语气很轻:“江雪萤,晚安。”
柔软得近乎不可思议,
一字一顿。
足足顿了好一会儿,才得以继续说下去:
“再见了。”
“天南海北,山高水长,可能再也不见了。”
“祝你永远开心,
永远不为外界纷扰,
永远——
坚定在自己的道路上,矢志不渝。”
当清晨的第一轮太阳从山巅间倾吐而出,
云海翻涌,林海涛涛,顷刻间,红光万丈。
几个人只小睡了一会儿,等到日出前便匆忙赶到山顶抢占观景的好位置。
此时亲眼见到眼前这一幕,众人不由都屏住了呼吸,看得入了神。
好像有一股长久以来萦绕于心的郁气被吐了出来,风吹动眼睫,江雪萤看着眼前这气象弘大的一幕,悄悄侧头看了身边的池声一眼,少年眉眼淡得就像面前缭绕缥缈的云气,浑身上下在太阳的照耀下近乎闪闪发光,
就像是另一轮初生的红日从她身边冉冉灼灼地升起。
心脏像吹了起的气球,越来越充盈,轻盈得好像能飘起来,一直飘到天地间。
突然想起,
昨天晚上她写给池声的寄语。
她写的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祝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江雪萤”
日月经天,山河浩荡,百川经行入海,
眼前这一幕,正是她对少年最宏大的祝愿。
—
下山之后,沈萌萌跟张城阳计划着去横穿溪谷,
等众人收拾好行李的时候,却没再看到池声的出现。
“哦。”祝骁阳解释说,“刺身家里有点儿事,她妈喊他回历城区了,现在已经走了。”
江雪萤微微一怔,整个人就像被人冷不丁地打了一闷棍,浑身都忍不住开始发抖。
……池声走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立刻丢下行李,喊了声,“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便飞也般地想要下山。
沈萌萌和祝骁阳几个都被她吓了一跳,连陈洛川也没拦住她。
没有什么言语能够描述下山这一路的心情,也从来没觉得下山的缆车会这么慢,一遍遍打了个手机却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心脏砰砰砰,几乎快跳出喉口。
江雪萤面色苍白,不安地把手机揣回衣兜里,内心拼命祈祷,希望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等到她跑到停车场的时候,正好看到大巴车启动,
池声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她停下脚步,用尽全身力气喊他。
池声循声抬起眼,
四目相对间,
车门缓缓合拢。
她想喊他别走,留下来等等她。
但嘴唇却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地黏住,
少年看了她一眼,缓缓地垂眸,收回视线。
大巴车开走了。
“池声!”失语的嗓子终于再这刻大喊出声。
江雪萤匆匆赶到大巴原来停靠的位置,
一阵风吹过,卷动她好好藏在口袋里的纸条。
江雪萤刹住脚步,怔怔地俯身拾起纸条,看着大巴车越来越远。
大巴车不会停留了。
纸条上的字迹骨峻挺拔,锋锐飘逸。
少年祝她:
“愿祝君如此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
“永远无畏”。
校园篇(完)
当涛涛的长风卷起风雪,
纷纷扬扬地落下。
见池声没动静了,江雪萤也就丢了手机,专心致志地看窗外的烟花。
孰料,不知道误触到了哪里,突然屏幕上就显示了个视频通话。
!!
毫不夸张地说,江雪萤那一刻心都冲到了嗓子眼里,她眼疾手快地果断摁上那个挂断键。
忽然,视频接通了。
池声微微睁大了眼,他眉睫乌浓,但瞳色很浅,看人时略显散淡,此时那双略有些散漫冷漠的琥珀色双眼,正定定地看着她。
倏忽,敛下眼,“江雪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