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连江雪萤自己都没弄明白池声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和池声认识这么长时间,这也是她第一次发现,她对这个桀骜的少年其实一无所知。
池声逃课了。
这应该是他升上高中以来第一次逃课。
但凡对他个性稍微有点儿认识的老师都很意外。
毕竟少年平常散漫归散漫了点儿,总归是上课认真听讲,按时完成作业,考试成绩门门优异。
接下来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老刘来了好几次还是不见踪影。眼见问过了班上同学也没个音讯,老刘转头就回了办公室,给家长去了个电话。
叶甜聆倒是在上课铃打响时姗姗来迟,眼眶特别红,明显是哭过。这两人一前一后异常的反应,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什么。
蒋乐天一怔。他之前看池声那么大的情绪波动,还在心里默默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江雪萤表白不成一气之下把他怎么了。叶甜聆的这个反应,却让他一颗心直直地沉入了谷底,忽然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叶甜聆一回到座位上就趴了下来,没理会同桌和前后桌惊讶的询问和安慰。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浸透了胳膊下面的作业本,脑子里像卡带一样反反复复地重演着刚才那一幕幕。
她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因为紧张,语序颠倒凌乱。
少年怀里夹着个篮球,手上拿着一瓶矿泉水,还是耐着性子地听完了,中途没有任何打断她的意思。
听她说话的时候,眼睫如蝶翼般微微颤动,扫下淡色的阴影。
然后她就听到池声嗓音清淡,却难得诚挚,心平气和地说:“抱歉,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恕我不能接受。”
柔软,坚决。
叶甜聆懵了,饶是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池声的回复也像是一记闷锤砸在了脑门上,砸得她大脑也嗡嗡作响,血液逆流,鼻尖一酸,眼泪险险地就掉了下来。
她问:“为什么?”
是她长得不够漂亮吗?还是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然后她就对上了池声的视线。
他眼皮低垂。
他似乎又长高了,个头儿挺拔、颀长,
从长长的眼睫缝隙下望着她的时候,竟也显得温柔。
“没为什么,”池声叫她,“叶甜聆,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没为什么。”
“你人很好,”他嗓音清越,“长得也好看,我说的是真的。”
叶甜聆想哭,又忍不住想笑,其他男生这么说她只当他们油嘴滑舌,但池声这种人本来就是个闲散倦淡的性格,懒得与人寒暄奉承,虚与委蛇。这话从他嘴里讲出来好像就格外可信。
再抒情的话池声也不会说,池声看了她一会儿,又补了一句:“以后你还能找到更好的,真正喜欢你的。”
“你有喜欢的女生了吗?”她问。
本来以为池声不可能回答,她也不一定认为有,却没想到池声却陡然沉默了下来。
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打下深浅长短不一的光影。
过了很久,她才看到少年动了一下手指,望着她的发顶,嗓音一字一顿,吐字清晰,融化在灼热的风里,“有了。”
没否认,没转移话题。
像他这么骄傲的人,甚至都不惮于遮掩。
说起来的时候,就这么平静、光明正大。
叶甜聆抽了抽鼻子,换了个姿势趴着,
她把池声可能喜欢的女生给想了个遍,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可这并不妨碍她羡慕甚至嫉妒那个存在于池声口中的那个人。
到底是谁,能拥有那个骄傲的少年明目张胆地偏爱。提起她的时候,言辞淡淡,却又如此顺利成章,好像本该如此。
她仓惶逃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池声一眼。
少年站在树荫下,目若点漆,望着脚下斑驳的树影,并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好像她一走,他这才卸下了一身的心防。
叶甜聆看着池声掏出了手机,却没动,很安静地又揣回了兜里,
然后少年手指用劲旋开了瓶盖,就像许多打完篮球之后的男生都会做的那样,往头上浇了一身的水。
水滴顺着眼睫、发梢,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少年神情平静,却又汹涌。
明明被拒绝的是她,这一刻,她突然和远处的池声微妙地产生了共情。
他的伤心,没一点比她少。
—
叶甜聆出现,众人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也就转移到了池声和叶甜聆两个人身上。
没人再关注她,江雪萤给池声去了好几条消息,都石沉大海,了无回音。
她没有办法,只能去问应该和池声最熟的祝骁阳。
事急从权。
大家都这么熟了,雪萤也没寒暄,开门见山直接就切入正题。
——祝骁阳,你在吗?
——我有点事想问你
对面回复很快,一看上课就没认真听讲。
祝骁阳:怎么了?
江雪萤犹豫了一下,打字:池声他是不是特讨厌别人骗他?
祝骁阳不明所以:还好吧?他又没什么道德洁癖。
你问这个干嘛?
江雪萤:“……”
她握着手机静了好一会儿,才默默敲字。
——我好像、真的、把池声给惹毛了。
祝骁阳:啊???
——我操。
——生气了?
——?真的?
几秒中内一连四个气泡,形象生动地表现了对面的震撼。
江雪萤默默补充:特别火大,还摔门了。
祝骁阳更为震撼:???
我想问一声,
壮士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能把这位少爷给真正惹火了?
照祝骁阳的说法,他跟池声竹马竹马这么多年,就没怎么看到过池声真动怒。
祝骁阳信誓旦旦保证:就连刺身小时候病恹恹的,身体不好,被十二个小孩围着揍,我也没看他真动火气。
江雪萤:“……后面这句夹带私货就不必了。”被十二个小孩围着揍这还能平安长大吗。
不过池声脾气好倒是真的,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在校门口救吴捷。
江雪萤抿了抿唇。
从祝骁阳口中她对这件事的严重性又有了深刻的认识。
大家一起玩的这些天里,她开玩笑也道了好几次歉,但不论是她还是池声、祝骁阳,心里都清楚,大家谁都没正儿八经挂在心上,池声也从来没真正生过她的气,无非就是朋友间借题发挥,打打闹闹。
想到这里,江雪萤又戳了几个字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