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曹一句都没听进去,神色敷衍,点了点头,道:“世子爷说得有理。”
却不肯派人去审问那几个府兵。
柴雍气闷愤怒,却无可奈何。
随从送来一个消息:“世子爷!卢家二公子醒了!”
柴雍赶到卢家的土屋。
一个长了双大耳朵的精壮汉子站在门口,看到他骑马而来,眼睛一瞪,转身往里跑。
不一会儿裴景耀迎了出来,眼眶发红:“三郎,卢二哥醒了,他问三娘怎么不在,大嫂哭得眼睛都肿了,瞒不住他,我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和他说了。”
柴雍走进屋。
一个满脸病容的年轻男子靠坐在铺着干草的床上,脸色苍白,没有血色,脸颊深陷,眼底发青,肩背努力支撑着挺直,人瘦得皮包骨一般,刺目惊心,弱不胜衣,可是仍然气度清贵,五官精致秀丽,有一种雌雄莫辩的阴柔之态。
他还没开口说话,柴雍就认定,眼前这个憔悴的男子是卢华英的哥哥。
柴雍常听人提起卢家几兄妹,三娘明艳活泼,丹华照烂。两个哥哥丰神俊秀,积石如玉,芝兰玉树,是闻名两京的美男子,弟弟卢四郎年纪小,也明秀英朗,神采飞扬。兄弟几人都曾被当成驸马人选,但是卢家秉承家规,保持着只和四姓士族通婚的传统,大唐建国七十多年,卢家没有一个女儿嫁给皇子为妃,也没有子弟尚公主。
“腓腓呢?”
卢弘璧打量柴雍几眼,轻声问。
他说话的音色就像他的人,一涓春水,满天飞絮。
柴雍说了去牢房和卢华英见面的经过,末了道:“我会想办法证明三娘是无辜的。”
卢弘璧眉间闪过一抹嘲讽:“证明不了呢?腓腓和世子只认识几天而已,她的死活,世子真的放在心上吗?”
“我敬佩三娘!”柴雍抬起头,坚决地道,“我一定会尽全力救她!”
卢弘璧看他一眼,自嘲地笑了笑,虚弱的身体靠在土墙上,眼底一片冰冷:“腓腓可怜,这几年家里都是靠她撑着,她被人陷害,我这个当哥哥的什么都做不了,还要生病的大嫂来照顾我……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世子身上了。”
“卢二哥好好保重,三娘才能安心。”
柴雍从屋里退出来,叮嘱裴景耀好好照顾叔嫂二人。
“柴世子,你一定要救救腓腓!”
王妤突然追了出来,朝他跪了下去。
柴雍忙拉王妤站起来,裴景耀走过来,和他一起扶着王妤坐回去,两人一起和她承诺会尽力救出卢华英。
王妤珠泪盈盈。
……
柴雍沉着脸回到县令家,闭上眼睛思考片刻,叫来自己的随从:“明天带你们去抓几个人,记住,抓到人之后立刻审问,不能伤人性命。”
随从应喏。
第二天,柴雍带领随从去驿馆,刚走到半路上,一个伙伴追上来拉住他:“三郎,大祸临头,你怎么还往前闯!”
另一个伙伴冲上来抱住他的腰,“周钦来了!”
柴雍倏然变了脸色。
……
牢房外面传来说话声和脚步走动声。
户曹和县令簇拥着一个身影走下阶梯。
“她就是卢三娘。”黑暗中传来柳城县令畏惧紧张的声音,“周侍郎,就是她打死了郡王。”
卢华英一动不动。
脚步声在牢房外停下,几道目光落到她身上。
头顶一声轻笑。
穿黑色锦袍的男人扫一眼看着奄奄一息的卢华英,挑起了眉:“卢三娘可是名门之后,她怎么会无缘无故打死郡王?”
户曹和县令都不敢接他的话。
男人身后带刀的随从上前一步,抱拳道:“侍郎,小人以为,一定是柴世子和郡王结了仇,想将郡王置于死地,买通了卢三娘,她才会打死郡王。”
户曹和县令交换了个眼神,心惊肉跳,背上满是冷汗。
男人颔首,转身离开。
户曹和县令看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由得哆嗦了下,跟了上去。
随从走进牢房,俯身,笑了笑,道:“卢三娘,周侍郎已经查清楚了,主谋是柴雍,你只是迫于世子的威胁才不得不打死郡王,只要你如实交代,就可以免了死罪。”
卢华英没有出声。
这个周侍郎想把柴雍卷进武延兴的案子里来,他的目标很可能是整个柴家,她不会上当,也不能上当。
……
半个时辰后,随从走出牢房,擦了下汗,道:“侍郎,不管小人怎么利诱,卢三娘不肯指认柴雍。”
周钦面无表情,道:“那就打,打到她肯指认为止。”
“是。”
随从叫上其他几个人,解下腰带上的马鞭,走进牢房。
……
周钦看着武延兴。
户曹和县令走进屋时都忍不住捂鼻子,不想走近,他却像什么都没闻到,不仅走到武延兴的尸体前,还弯下腰,仔细观察武延兴身上的伤口,目光专注,似乎带了点欣赏。
两人忍住想呕吐的感觉,在心里暗骂周钦果然是变态。
等周钦检查完武延兴的尸体,户曹和县令快步跑下楼,扶着墙,把早上吃的饼都吐了出来。
随从走过来,小声道:“侍郎,打了一顿鞭子,卢三娘还是不肯指认柴雍。”
周钦道:“接着打。”
随从迟疑道:“小人怕再打下去,不小心把她打死了。”
周钦皱眉,走进牢房。
马鞭划过空气、抽打在身体上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几个随从一人握着一根马鞭,一鞭接一鞭,抽向地上一个蜷缩着的身影。
周钦冰冷漆黑的眸子看着马鞭一鞭鞭抽下去。
他站了很久。
地上那个消瘦的身影,没有发出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