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两声,舞姬身上的旧袍子被撕开两条口子,白净肌肤若隐若现。
“哈哈,正好给她剥光了,往周公子府上一送,今天就能成好事!”
男人们一拥而上,继续撕扯。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就动手了!”
街角处,裴景耀勃然大怒,一挥马鞭,拍马冲进巷子。
和他同行的柴雍也催马跟了上去。
“啊——”
两人还未靠近,前方人群里突然响起几声惨烈的大叫。
最里面的几个男人惨嚎着跳了起来,捂着脑袋、胳膊,直往后退。
“杀人啦!杀人啦!”
伴随着一声声慌乱的喊叫,人群轰然散开,又有几个男人踉踉跄跄挤出人群,抱头鼠窜。
街角,舞姬长发披散,衣裳凌乱,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根捣药杵,挥舞着朝周公子扫过去。
周公子吃了几下打,连退好几步,被仆从一左一右扶住才站定。他恼羞成怒,气得跺脚:“贱婢!敬酒不吃吃罚酒!竟然敢动手伤人!这里是柳城,明府是我舅舅,你今天逃不出我手掌心!”
舞姬握着染血的捣药杵,冷冷地环顾一圈,涂得赤红的脸怪异可怖,好似魔罗夜叉。
周公子又退了一步,大声喝骂: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贱婢给我捆了!”
众人还没应声,一条纤瘦人影风一般地卷了过来,舞姬已经拿着捣药杵扑到他们面前。
“周威!”
舞姬一脚把周公子踹倒在地,踩住周公子的胳膊,举起捣药杵。
“你非要把我往绝路上逼,我无路可走,只能和你拼命,今天你要么让我过去,要么我们同归于尽!”
说完,她抓紧捣药杵,毫不犹豫地、狠狠地砸在周公子胳膊上。
“我因罪流放西州,一无所有,死之前先把你这个无赖打死了,一命抵一命,到了阴曹地府,让阎罗王为我主持公道!”
周公子疼得嗷嗷直叫,双腿乱踢,滚地挣扎。
舞姬毫不手软,几杵重重地砸下去,周公子闪避不得,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众人心惊胆破,厉声喝止:“三娘!休要伤了周公子!”
“三娘,你别冲动!别冲动!我们就是和你开玩笑而已!”
“对对对!三娘,我们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哥哥受了伤,还等着你去照应呢!”
舞姬抬腿松开周公子,抬起头,面颊赤红,乱发间的眼睛满是血丝。
她挥舞了下捣药杵:“滚!”
众人吓得屁滚尿流,抬起满脸是血的周公子,一哄而散。
舞姬把药杵塞回袖子里,捡起掉在地上的巾子,拢了下乱发,罩住脸,低头匆匆走开。
远处,柴雍回过神,拍马往前。
他身边的裴景耀抓着缰绳,一动不动。
柴雍回头看他:“怎么了?你不是想和三娘相认吗?”
昨晚筵席散后,裴景耀找柳城县令询问三娘的来历。
县令也不清楚三娘的身份,只知道她和家人大约三年前被带到西州,后来被西州长史打发到柳城。三娘的西凉刀舞精妙绝伦,县令宴请贵客时,会叫她过来献舞。
裴景耀越发肯定献舞的舞姬就是卢三娘,打听到她的住处,激动不已,今早换了身新衣,叫上柴雍,一起来拜访卢三娘。
柴雍笑道:“裴五,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裴景耀呆呆地望着巷子深处,一边摇头,一边低声喃喃:“不……我可能认错了……不是三娘……三娘不会变成这样……”
他记忆里的卢三娘,朝气明艳,灼灼其华,她骄纵,但那是锦绣堆里娇养出来的、慵懒而华贵的傲慢骄纵,而不是他刚才目睹的,绝路之下的狰狞怪异。
柴雍剑眉微挑:“裴五,她就是卢三娘。”
裴景耀疑惑地看他一眼:“你见过卢三娘?”
柴雍摇头,“我常住洛阳,没见过她。”
不过他有种直觉,舞姬就是卢三娘。
边陲之地的寻常女子唱不出那句雄浑开阔的“四时丰和,社稷千秋,万国衣冠拜冕旒”,只有出身高门世家的卢三娘才拥有这样的眼界和见识。
柴雍一脚踹向发愣的裴景耀:“人就在你面前,你上去问问就知道她是不是卢三娘,怎么扭捏起来了?”
裴景耀差点从马背掉下去,骂了一句,定了定神,朝着三娘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出了巷子,前方横着一条宽阔的街道,是柳城唯一的市坊,店铺林立,人声鼎沸,粟特语、突厥语、波斯语、河洛语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看到两位面生的贵公子,高鼻深目、两腮虬髯的胡人热情地上前招徕客人。
裴景耀和柴雍下马,挤出市坊,没有找到卢三娘的身影。
他们跟丢了。
裴景耀懊悔刚才不该犹豫,想了想,道:“郭明府说柳城不大,只有一条主街,我往东边找,三郎你走西边,实在找不到就去三娘家里等她。”
两人牵着马分开。
柴雍在西边找了一会儿,正准备掉头回去,脚步一顿。
柳城的主街和道路也都是黄土夯筑的,地势北高南低,长年风蚀,坑坑洼洼,崎岖不平,古朴苍凉。
柴雍站在一家香气浓烈的香料店前,低头朝南看去。
一个瘦削的身影步履蹒跚,由南往北,一步步往上爬。
她背着一个受伤的男人,走几步,停下歇一口气,再接着往前,蒙面的巾子垂下,头发被汗水打湿,一绺一绺粘在脸上,额上满是汗珠。
日光斜照,映在她脸上,染得赤红的双颊被汗水冲出一条条斑痕,显得更怪异了。
柴雍怔了怔,翻身上马,催马朝舞姬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