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醇上午有几节选修课,许是他最近出现在学校的时间变多,不再像之前忙着打工那样神龙见首不见尾,刚坐下就有人来找他要微信。
季醇自然是含泪拒绝。
虽然他和金主爸爸只是协议结婚,莫得感情,但毕竟有那一纸证书在,这种情况下,他再接触其他的女生,岂不是祸害人家?
想到这里,季醇稍微思考了一下自己的未来。
他都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到时候即便离婚了,也是个不受欢迎的离异男。
他和男人结过婚,正常女孩子会嫌弃他的吧?
而再找个男人一起生活也不可能,他不歧视同性恋,可确实对男人没有那方面的兴趣。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生活不易。
唉,为了生存,人总得牺牲点什么。
至少妈妈的医药费有了,还有什么好抱怨的?人心不足蛇吞象。
季醇托着下巴,冥思苦想了一下孤独终老的前景,觉得也就那样,没什么好怕的,便兴冲冲地不再思考这个问题,继续做起笔记来。
“季醇?”刚下课,一个短发女生抱着书坐了过来:“我哥说你在这所学校,我还纳闷儿怎么开学这么久一直没见过你。”
见季醇一脸懵逼,对方怒道:“这才一年多,你就不记得我了?高中时你还去过我家,我是乔佳佳!”
“哦哦,佳佳,是你。”季醇顿时有点尴尬。
季醇高中有几个好朋友,其中有一个玩得特别好的发小叫乔俞,他妈生病的时候,乔俞还带头为他捐过款。只不过乔俞成绩不太好,上了一所二本大学,去了别的城市,两人现在就只能在微信上联系了。
乔佳佳是乔俞的妹妹,以前在乔俞家里见过的。他当然记得,但就是不认得脸。
季醇挠了挠头,试图替自己挽尊:“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是长头发?”
乔佳佳木着脸:“……我一直是短头发,你这脸盲症没救了。”
季醇:“……”
突然在大学里见到以前的熟人,季醇生出一种亲人般的感觉,乔佳佳也一样,她刚上大一,在学校里还没交到什么朋友。
互相问了一下对方
父母的情况,得知季醇母亲现在有钱治疗了,乔佳佳也安心很多,道:“加个微信吧哥,以后方便联系。”
“行。”季醇掏出手机。
加完联系方式,下节课的铃声就响了,两人没有时间多叙旧,去了不同的教室上课。
上完一上午的课,季醇看了一下手机,见金主爸爸没有发来什么指令,便没有打车去顾氏大楼,在食堂吃了个饭直接回宿舍午休。
他很久没回宿舍,突然回来,宿舍其他三个人都愣了一下。
由于上次在商场亲眼目睹的事情,王长东对季醇有点捉摸不透,一时之间也不敢像之前那样有意无意嘲讽几句。
随着季醇的推门进来,宿舍里陷入了迷之寂静。
安静点好,刚好方便午休。
季醇爬到上铺去,倒头就睡。
但还没睡一会儿,就听到了隔壁宿舍的笑闹声。
“真的假的,这可是顾氏的酒会,你男朋友邀请你去了?”
“可不是吗?给你们看看邀请函。”这是夏霖得意的声音。
“草,一个邀请函都镶金边的!”
大约是知道季醇今天中午回来午休,隔壁宿舍一边说话,一边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狂敲墙壁。
宿舍墙壁本就不太隔音,何况他敲的还是季醇面朝着睡的那面墙。
笃笃笃地震得墙壁的粉尘都落到了季醇脑门上。
季醇抹了把栗色头发上的灰,盘腿坐起来:“……”拳头硬了。
为了让他听到也实在太大费周章了吧。
小学生季龙都没这么烦人。
季醇从床上跳下来,穿上外套匆匆下了楼。隔壁听见宿舍门开关的声音,知道他走了,夸张的吹捧声一下子小了起来。
夏霖有点儿坐在转椅上吃辣条,有点意犹未尽。
这就被气走了?有没有一点儿战斗力?
万万没想到十几分钟后,季醇又回来了,虽然不知道他下去一趟做什么,但隔壁宿舍的笑闹声顿时又大了起来。
季醇再次爬上床,把买来的东西贴着墙壁。
由于他拉着床帘,王长东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这头夏霖和他的室友吵了一整
个午休,感觉达到了把季醇气死的目的,这才砸吧砸吧嘴巴停了下来。
午休时间差不多结束。
听到外面人来人往人流量变多之后,季醇面无表情地出门,把自己买来的两样东西开关打开,放在隔壁寝室门口。
然后背着书包,拔腿狂奔。
夏霖听见门口好像有什么动静,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门外就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他自己的狂笑声“当gay真爽啊,交到一个有钱男朋友,瞬间可以平步青云!”
正要去上课的大二学生都惊呆了,纷纷朝他寝室门口看来。
那里放着一只录音机和一个黄色的大喇叭。
正循环播放。
夏霖气急败坏地滚下床,冲过去把喇叭关掉。
在他手忙脚乱的这几秒钟功夫,门外的视线全都惊愕地扎在了他身上。
夏霖:“……”妈的。
夏霖脸色煞白地关上门,退了回来,浑身气得发抖。
他的三个室友想笑又不敢,不约而同地将脸转向桌子,憋笑得很辛苦。
夏霖:“……”
这头季醇背着书包哼着歌,心情舒爽地踢飞林荫道上的一颗小石头,打算去校外找个奶茶店坐会儿,就接到了周凌的电话。
“我也要去?”
顾流初的心脏病在接触到季醇的时候会有所缓解,虽然随行的有保镖,不至于出现什么紧急情况,但把季醇带着,有备无患。
而且顾流初不知道怎么想的,让他把季醇带过去吃吃喝喝。
当然,在电话里,周凌不会对季醇解释那么多。
他道:“对,你发个地址给我,傍晚会有人来接你去成衣店,会给你安排一身出席的衣服。”
季醇还没去过酒会那种高档场所呢,他就怕自己拉低了金主爸爸的档次。
但既然是金主爸爸让他去的,他哪儿还能有什么异议?
周凌问:“怎么,你有自己的事情吗?”
“当然没有。”季醇眼睛很亮,握拳道:“即便有,也力排万难为金主爸爸取消!”
周凌听了,浅浅吸了口气。
不知道的人只以为季醇在狗腿,但像
他这种知道内情的人,完全能get到季醇的恋爱脑。
能和顾少相处的机会变多,还能公开露面,季醇的心情能不好吗?
作为一个三十多岁的离异中年男人,周凌还没见过这么热情洋溢的追逐,他简直有点被吓到了,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
叮嘱了几句以后,赶紧挂断了这通电话。
季醇被带去成衣店选了一套西装,虽然他没见识,但这面料光摸一摸就知道价值不菲,袖口镶嵌着精致的袖扣,做工精良的裤子包裹着他的大腿,显得他比例极好。
趁着外国籍的店员没在看他,季醇偷偷瞄了一眼落地镜里的自己,他的栗色碎发竟然也有几分外国小王子的味道了。
果然人靠衣装。
店员还给他戴上了戒指,要戴耳钻的时候,季醇实在不适应,店员这才作罢。
好好的大老爷们儿带什么耳钻,他又不是受。
这家店应该是顾流初的私人店,只为顾大少爷一个人服务,店里立着的假人模特儿也是按照顾流初的身材来的。
季醇的狗狗眼轱辘轱辘地转,假装漫不经心地经过,走到假人身边时飞快地探头瞟了一眼旁边的尺寸数据——身高那一栏居然是一米九!
季醇平时对外报一米八三,但实际上他赤脚身高只有一米八二。
这样一看竟然足足比顾大少爷矮了八厘米!怪不得平时感觉顾流初什么都比他大一号。
平时也就算了,这种正式场合,作为矮子攻出门总感觉有点丢人。
毕竟他看的那些BL小说里攻都比受高。
季醇忍不住用不是很好的英文对店员说:“有没有增高鞋垫?”
店员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季醇难为情地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傍晚,车子停在成衣店外,季醇走出来的时候,顾流初漫不经心地合上手中文件,往窗外看了一眼。
周凌道:“这身白色西装还挺适合他。”
少年长得元气,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穿西装半点不显成熟,反而在碎钻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少年气。
虽然不是很想给出嘉奖,以免季醇的尾巴翘得太高,但顾流初也不得不承认周凌说的是对的
。
就是走路姿势有点怪。
顾流初戴着墨镜,看不太清楚季醇到底怎么回事,直到季醇上车来后把裤腿一抻,才发现季醇脚上皮鞋都快垫成了恨天高。
他:“……”
“你怎么回事?”顾流初黑着脸道:“脱掉。”
季醇:“你不觉得我站在你身边身高矮了点儿吗?”
平时他对自己的身高都很自信,即便进校篮球队也够了,就是在顾大少爷面前很自卑。
作为过来人周凌再了解不过,一个男人喜欢一个人的表现之一就是心思变重了,总想着外形相匹配。
他开着车,忍不住从后视镜中悄悄看了顾流初一眼。
每天被在线吃瓜,顾流初整个人都很阴郁,他抬眸冷笑一下,道:“你再看?”
周凌脊背寒毛竖起,连忙把视线收了回去。
季醇不太情愿,悄悄地把脚往车门边缩,弱弱地问:“可以不脱吗?”
顾流初:“可以。”
季醇刚要欣喜,就听顾流初冷冷道:“那就锯掉你的腿。”
季醇:“……”
那还是脱掉吧。
季醇一边慢吞吞的把增高鞋垫从鞋子里抽了出来,一边瞟了顾流初一眼。
怎么这么小气,见不得自己比他高?还是说他的性取向就是矮子攻?
还真是古怪。
顾流初:“……”
时常觉得这小子有很多奇怪的眼神难以解读。
青之山庄在半山腰上,是一个葡萄酒庄园。
季醇跟着顾流初抵达时已经傍晚,但半山腰灯火通明,各界名流的豪车排起了长龙,金钱的气息十分浓厚。
由于顾流初的车子出现后一贯会造成拥堵,因此距离山庄后他的私人通道还有百来米的距离时,就先把季醇放下了车。
季醇完全不介意,甚至有点兴奋,他还没来过这种地方。
他拿着邀请函进入酒会时,顾大少爷已经被人群包围,成为了中心。
季醇更加快乐,立刻像没了家长管束一样,拿了杯葡萄酒,在草坪上到处晃悠,品尝糕点。
顾老爷子的车子很快也抵达。
老爷子拄着拐杖从车子上一下来,便看见了季醇那头显眼的栗色短发在场内晃来晃去,老爷子好不容易调理好的心态差点当场崩盘。
“这什么场合顾流初居然把他也带来?这小子到底给我孙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秘书在旁边给他顺气:“现在还是不要逆着顾少的心情比较好,您忍忍吧,就当没看见。”
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往脑门上冲的血液,从季醇身边走过去。
季醇一回头对上老爷子的视线,他膝盖微微一弯。
老爷子眼角一抽,下意识一退,脚步都麻利了起来,飞快地从季醇身边绕了过去。
季醇:“……”
白头发、拄拐杖,应该是顾老爷子吧。
想什么呢这位老爷子,自己又不是次次都要把他抱起来。
自己只是弯腰捡一下掉在地上的邀请函而已。
上次听方城和郑总说酒会,季醇还不知道是什么酒会,此时倒是知道了。
某种程度上应该算是顾逸止的悼念酒会。
但由于顾逸止和顾流初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放顾逸止的照片会让顾流初这个活人显得十分奇怪,所以整个山庄并没有什么顾逸止的相关痕迹。
这些都是季醇在酒会上到处溜达,听来的一些八卦。
季醇对金主爸爸的过往其实不是很了解,毕竟顾家非常神秘,有些东西是在新闻上查不到的。
这些豪门内部人员知道的可能比他还多。
抱着几分对顾大少爷的探索欲,季醇拿着酒杯专往说悄悄话的地方钻。
他走进山庄里面,在二楼的一个草坪阳台处,听到两个抽烟的男人似乎在谈论什么。
“方总不知道怎么想的,也敢鸡蛋碰石头。”
他们似乎是在谈论方城,季醇没什么兴趣,转身要走,便听另外一人道:“顾流初连自己的亲生哥哥都敢下手,难道还会对他手下留情不成?我看他这次悬喽。”
什么鬼?
顾逸止不是车祸去世的吗?他还在金主爸爸的保险箱里看到了那条新闻。
关键金主爸爸什么事?
那两个人突然压低了声音,只有只言片语随着风落到了季醇
耳朵里。
是一些破碎的词汇。
“生日”、“两辆车子”、“卡车司机”、“心狠手辣”。
接下来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在谈论什么非常私密的事情一般,完全听不到了。
这些词汇组合起来,也猜不出他们口中的那场事故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证据吗这两人?就在这里胡说八道!
金主爸爸又是替自己母亲转移病房,又是安排专家的,自己扇他巴掌,他也没宰了自己,发烧起来格外脆弱,长得还好看,这种总裁受能是什么坏人?
顶多脾气差了点而已。
季醇无名火起,绕着草坪走了一圈,发现角落里有一根水管。
他面无表情地拧开水龙头,拿起水管,走到角落里,对着两人就是一顿冲。
冷水忽然从天而降,那两人一瞬间被浇成了落汤鸡,身上西装湿透,烟也灭了。
两人吓了一跳,怒骂出声:“谁干的?”
季醇在他们看过来之前,丢下水管,迅速溜了。
尽管把那两人浇了一通,但季醇还是有些郁闷。
他回想起那天清晨顾流初爷爷骂顾流初的话。
——“要是你哥还在,你以为轮得到你?”
当时不太明白什么意思,现在回想起来,心头猛然有几分不舒服。
假如这些人认为顾流初哥哥的死和他有关的话,顾流初的爷爷是否也有一瞬间那么怀疑过。
有时候不必做出什么行为,怀疑本身就是颗尖锐的种子,足够伤人。
季醇继续溜达的心思也没有了,他拿着酒杯往内场走,打算直接去顾流初给自己安排的房间待着,等周凌应酬完带自己下山。
门口夏霖得意洋洋地跟着顾长黎走进来,突然见季醇的身影一晃而过,还穿着剪裁精致的西装。
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季醇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夏霖立刻追过去,却被内场门口的保镖拦住。
保镖道:“抱歉,没有VIP邀请函的只能呆在外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