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柳忽然开口,嗓音清越。
“你帮陈家?”
陆雨梧想过也许是东厂,又或许是紫鳞山,毕竟曹风声一向与陈宗贤不合,也许这回东厂知道了点什么,但细柳的这个答案却出乎他的意料。
先是东厂,再是陈宗贤,紫鳞山似乎周旋在朝中诸般势力之间,实在令人看不真切这个隐世山门到底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你看我。”
细柳忽然这样一句,令陆雨梧不由地抬眼真的看向她,她那样一张脸在灯烛之下依旧清冷不沾尘,却听她道:“身在东厂,又在陈宗贤身边,不问吗?我到底像谁的人?”
陆雨梧睫毛微动,惊觉自己会错了她上半句的意,他移开视线,道:“我何必问。”
他看着面前茶碗中,茶叶沉在清澈的水底,他说:
“我知道,你是你。”
细柳握着茶
碗的手一顿,随即视线落在那玉菩提上:“你想做什么?查清楚陈家要我护送的货物是什么?到时那位陈夫人也会随行,陈家人必寸步不离,要想看清楚那些货物,只有对他们动手了。”
“如此岂非害你?”
陆雨梧摇头:“这些货物不能上路,否则就都是你的责任了。”
细柳却忽然间想起今日那位陈夫人的做派,她眼底神光稍动,立时道:“陈府虽看着清苦,但我今日见过那位陈夫人,她衣着虽不显,但头上的簪子,手上的赤金镯子却都价值不菲,还有,我在她那儿闻到了你家的茶叶香。”
“闻?”
陆骧挠了挠头,“怎么只是闻呢?陈夫人没给你喝啊?”
细柳扯唇:“给我的是一碗绿茶。”
“……?”
陆骧明白过来,“合着她当你面儿喝一两茶几两金的川山云雾,却给你喝……绿茶?”
细柳颔首:“不止如此,她的那只茶碗我看也是上好的瓷窑里烧出来的。”
“那给你用的什么?”陆骧问。
细柳没说话,手指敲了敲茶碗,陆骧哪还有不明白的,他啧啧两声:“斗彩小碗,实惠耐用,这位陈夫人的待客之道实在是……清奇。”
清奇的自然不是陈夫人用什么斗彩小碗待客,而是她分明端着清苦的样子,却在人前用那样金贵的茶碗茶汤,陆骧不由道,“她这么别扭做什么?是真当旁人不识货?”
细柳却淡淡道:“若母如此,其女又如何?”
陆雨梧几乎是瞬间明白了什么,他看向桌上那串玉菩提:“你想将东西还回去?还给她女儿?”
“若那陈夫人发现此事不过是虚惊一场,东西并没有丢,她也许便会放松许多,”陆雨梧继续说道,“哪怕她仍然想要你将那些货物送去和县,也应该没有那么急了,如此一来,我们便能有机会查清一切。”
“她女儿不是想要这东西做嫁妆吗?”
细柳站起身:“你我便将这东西给她,当是添妆了。”
小雪纷纷的夜,江州城被笼罩在漆黑夜色之下更为死寂,细柳带着陆雨梧踏瓦飞檐,几人很快停在一处宅院的檐上,细柳回头:“是这儿?”
陆青山点了
点头:“是,陈家女儿名苓娘,正是嫁在这孙家。”
陆青山虽知道孙府的所在,却没事先来摸过,并不知道陈苓娘的院子在哪里。
他与陆骧分开去寻,好一会儿也不见回来,细柳在檐上抱臂良久,索性一把拉住陆雨梧的手臂,带着他飞身落了下去。
为了不惊动任何人,他们只能自己找方向,陆雨梧从未做过这样的事,被动地跟着细柳寻了一个与陆骧与陆青山二人相反的方向去。
陆骧与陆青山两个没摸对地方,原路返回却见檐上空无一人,二人不由面面相觑。
孙家是很有些家底的,是个实打实的大户人家,家里也是有亭台水榭的,细柳拉着陆雨梧走错了几处,又悄无声息地到了一个院子中。
院中灯盏零星,窗上却映出一片匀净的暖光,细柳与陆雨梧走入檐廊底下,里面传来一道裹着怒火的女声:“都什么时辰了,他还在外头吃酒!我才嫁进来几天,他孙家就敢如此怠慢我?”
“小姐您别生气,他们已经去找姑爷了。”
另一道女声带着点怯懦。
纱窗中忽然响起水声,陆雨梧方才只看见里面一道屏风上的衣物,他一下转过身去,里面那女子仍在絮絮叨叨地骂,也不知是不是檐下的红灯笼照的,才对上细柳的双眼,他原本白皙的面容上好似忽然透了点薄红。
他低声说:“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