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六)(昆仑之丘,其器永昌。)(2 / 2)

同心词 山栀子 7558 字 6个月前

经过这一遭,惊蛰眼底浮出恼怒的神色,花若丹侧过头,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她却道:“你若只利用他一个人,他自然会怕你的毒,但如果你以他全家性命作踏脚石,那么他便宁愿选择舍己而保全家,你年纪太小,有些人,你还看不明白。”

“就像我看你,”

惊蛰侧过脸来,“也同样看走了眼是吗?难道你就没有个看走眼的时候?”

花若丹沉默一瞬,答:“有。”

她垂下眼帘,“我方才以为你会不顾我的死活,用你的飞刀杀了他们,然后带着细柳先生走。”

惊蛰愣了一瞬,然后撇过脑袋,“我说过我与细柳答应过护你上京,就绝不会食言。”

“可如今受困于此,不用他们找到我,我就要先死在这里。”

花若丹口中的“他们”,便是在南州曾暗杀过她的那些知鉴司中人,她一双纤细的手蜷握起来,“我父死得不明不白,我却连京城都不能踏足……”

“行了。”

惊蛰不耐地打断她,他看了一眼一旁昏迷不醒的细柳,说:“你放心,小小县令而已,就是借他百十个胆子,他也绝不敢动你我性命。”

牢中潮湿,气味难闻。

钱牢头拉着乔忠,一面往大牢外面去,一面说道:“乔老哥,等咱们见过县尊,马上就带四儿去找大夫,你且宽宽心,四儿没少帮咱衙门抓逃犯,县尊都说他好,还赐过他书,说不定县尊也会给四儿找个好大夫……”

正说着,前面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大片日光落进来,钱牢头与乔家父子不约而同地抬头一望,一见走在最前面那人身上穿着的官服,他们连忙迎上去,躬身齐唤:“县尊。”

“嗯。”

赵知县点了点头:“今日收监的那位姑娘呢?”

钱牢头恭敬道,“卑职正要禀报大人,方才有人劫狱……”

“什么?”

赵知县打断他,往前几步,“人呢?牢狱重地,他们是如何进来的!”

钱牢头忙道:“县尊容禀,那重犯还在,劫狱的二人给乔家小儿用了毒,威胁卑职的僚友乔忠带他们入牢,但他们父子并不敢私放重犯,所以一入牢,就让我等将其围了个严实……”

赵知县眉头拧得死紧,他转头小心地瞧了一眼在旁的那位持剑侍者陆青山,但那样一张冷冰冰的脸实在瞧不出什么,赵知县清清嗓子,正色道:“牢狱重地岂由尔等胡闹!依律,此乃大罪,来啊,将他父子拿住!”

乔忠一听,连忙下跪告饶:“老爷恕罪,老爷恕罪啊!”

那钱牢头也忙道:“县尊,他父子二人并无私放重犯之心,何况这四儿先前帮着咱衙门抓了不少逃犯,您也夸过他的!”

赵知县瞥了一眼那乔四儿,根本没想起来这号人,他眼皮一抬,“衙门的赏银他没拿?不过一个串子,给一口饭,就真当自己是衙门里的了?”

赵知县一个眼神,钱牢头便不敢出声,乔忠还跪在地上苦求,抬手想抓赵知县的衣摆,却被赵知县一记窝心脚蹬开。

乔四儿扑过去,将他爹扶住,回过头,望向官帽端正,一身蓝色补服的赵知县:“县尊,事由某起,无关家父,还请县尊少怪。”

赵知县怎肯理会,一摆手,身后立即上来几个捕快,将乔家父子给拿住。

陆青山目不斜视,在旁提醒:“县尊,公子说过,那姑娘伤重,耽误不得。”

“是是是,咱们这就去。”

赵知县说着,便让那钱牢头领路。

这边惊蛰正用从护腕中滑出的飞刀悄无声息地割断绳索,牢门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花若丹感觉到绑住手的绳索已断,但她没动,听见些动静,她抬起脸见牢门外的狱卒们都退开成两排,不多时,身穿官服的县令背着手立在牢门外。

“哎哟!牢里什么时候漏雨的?怎么也没个人禀报!”赵县令看见牢内积水,他再看地上躺的女子脸色惨白,动也不动,连忙道,“快将牢门打开!还有,赶紧去个人请大夫!”

“……是!”钱牢头不明所以,却还是赶紧让人上前开门。

花若丹在旁静默打量着这一切,见一名狱卒要上前来扶细柳,她当即起身上前,挡开那人探来的手,自己俯身去将细柳扶起,随后她看向赵知县,“县尊,她是女子。”

牢门内哪有那么多男女大防,于礼不合?

赵知县讪讪的,再看一眼陆青山,冷面侍者总算开口:“说得是,二位可是细柳姑娘的朋友?”

“是,她是我师姐。”

惊蛰站起来。

赵知县只听这番话,他心思飞快地转了几转。

他如何听不明白这陆青山的弦外之音,既然是朋友,那便不能是劫狱的罪人了。

秋风卷得落叶沙沙作响,檐下铜铃一荡一荡,一声比一声绵长悠远。

细柳半睡半醒,再没有感受到那一股砭人肌骨的阴冷,苦得令人两颊发酸的药汁灌入口中,她眼皮微动,睁开双眼。

“细柳先生,你终于醒了。”

花若丹坐在床沿,手中药碗热雾飞浮,她一双眼睛看着细柳,但细柳却并未从她柔和似水的目光中感受到丝毫关切。

细柳后知后觉,她已不在牢狱,干净的被褥带有融融暖意,她一身衣裳已被换过,伤口似乎也被重新上过药,丝丝凉意缓解了痛感。

这时,有人轻敲房门,花若丹抬首:“请进来。”

那房门被人推开,细柳打量来人,是一个身着深黛衣袍的青年,他面如寒冰,几步走进来先是颔首一礼,随后将一双细柳刀奉上:“公子命我将刀送还姑娘。”

公子?

细柳看着他手中双刀,再抬眸,见青年望向窗外,她的视线随之而去,但大约是睡得久了,忽然迎上满窗日光,她禁不住眯起眼睛。

缓和片刻,她方才看清对面那扇窗半开,少年乌发白襟,面容虽苍白而双目神清,相视之刹,朝她轻轻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