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杜之灏身体里都住着一种被江敛支配的血脉压制。

但凡他这位表哥发了话，他这个在沪城名声响当当的纨绔公子也只有闭嘴的份，从不敢反驳一二。

更何况今天杜灝之能来这个高端晚宴也是求了很久的江敛，他没道理为了一个朋友去开罪自己的哥。

于是杜之灏安静闭了嘴,“知道了。”

不远处的祝嘉会拿了吃的回来,很自然地又挽上江敛的手臂,随口道：“聊什么呢。”

杜之灏谄媚一笑，积极拍马屁，“表哥说嫂子你今天好漂亮。”

江敛：“……”

祝嘉会却蓦地笑出来,“拉倒吧，他才不可能说这种话。”

拍出去的马屁要坚持拍到底，杜之灏一脸正经，“是真的。”

说着推了推身边的明星女朋友,女友马上也跟着点头,“嗯嗯。”

祝嘉会笑意挂在唇角，微顿,半信半疑看向江敛,“真的？”

江敛没理她,指着站在他们正前方的一对中年夫妻说,“和我过去敬杯酒。”

祝嘉会在心里切了声,拿起酒杯和江敛走出去,却压着声儿呛他：“你不说话,我可就又当你默认漂亮咯。”

江敛好像没听到般,径直走到中年夫妻面前，从容说起了应酬的客套话。

这算是两人之间独有的一套心照不宣，在得到江敛的“回答”后，祝嘉会悄悄瞥他,唇角不自觉地翘起一点弧度，很快又压了下去。

今晚晚宴来的都是沪城政商两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对祝嘉会这个外地人来说，除了江敛和他表弟，场内的人再有名望对她来说也都是不认识的陌生人。

于是之后的时间，祝嘉会全程都跟着江敛，像只甩不掉的小尾巴。

江敛也默许了她这一系列的亲密行为。

晚上十点半活动结束，江敛婉拒了几个继续的邀约，和祝嘉会一起离开。

做女伴看着光鲜，却绝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祝嘉会穿着高跟鞋站了一晚上，小腿早已有些发胀。

好不容易坐到车里，她弯腰揉腿，嘴里嘀嘀咕咕，“早知道就穿平底鞋了。”

江敛看过去，刚好撞到祝嘉会抬起的视线，四目对视，那双眼睛在夜色下泛着莹润的光，像是想起了什么，祝嘉会忽然冲他弯出狡黠的弧度，“第一次有女伴的应酬感觉怎么样？”

江敛被问得突然，顿了顿，“我应该有些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嗯？”祝嘉会靠到江敛身边，眨眨眼，“难道没有吗？”

她这会儿突然又像个想要表扬的小孩，看过来的眼神里充满着【我可是祝酒酒诶】【你不应该感到荣幸或者开心吗】的期待。

江敛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个问题的本质不在于第一次有女伴的感觉，而是第一次的女伴是祝酒酒的感觉。

江敛凝神想了想，答祝嘉会：“意外。”

意外她可以在这样的场合里游刃有余，也意外——

从她进来的那一刻，自己竟然没有半分想去拒绝的念头。

可祝嘉会显然没懂江敛的意思，“什么嘛。”

真是好没情趣。

恰好这时手机响，祝嘉会被暂时转移了注意力，从包里拿出手机。

正要接，却发现来电人是孟川。

上次见面后两人就交换了联系方式，现在孟川打来电话，估计是三叔那边查到了什么消息。

可江敛在旁边，祝嘉会不能接。

她只好先按了拒听，顺便把手机调成静音，怕引起江敛的怀疑，又故作随意地说：“怎么有那么多广告电话。”

江敛其实并没在意这个小插曲。

之后车里便陷入了一段长长的静谧。

应酬了一晚上，祝嘉会其实也有些累，当身边的环境变得绝对安静时，困意也不自觉地涌来。

她靠在椅背上合上眼睛，打算短暂地眯一会。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夜晚的马路上，灯影交错，前排的司机老王从后视镜里看到睡着的祝嘉会，把车速放慢，又小声提醒江敛：“江总，祝小姐好像睡着了，要不要给她盖件衣服？”

江敛侧眸，看到祝嘉会靠在位置上，两只手攥着小手包，连睡着的仪态都保持得格外端庄。

他犹豫了会，正打算去解西装的扣子，祝嘉会的身体忽然慢慢倒了过来。

还没回神，女孩的头就靠在了他肩头。

江敛：“……”

像是找到了舒服的支撑，祝嘉会又无意识地往江敛脖子处蹭了蹭。

柔软的发丝在颈间摩挲，伴着体温的香味沿着皮肤纹理微妙涌入，江敛轻轻低头——

巴掌大的精致小脸近在咫尺，长长的睫毛覆在眼底，忽明忽暗的光影下，祝嘉会的模样透出几分难得的安宁。

太近的距离让江敛呼吸微顿，他移开视线，顿了顿，突然打开了身体这侧的窗。

急促的夜风涌到车内，祝嘉会皱了皱眉，不禁挽住江敛的小臂，身体朝他蜷缩得更深。

江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开窗，无奈又重新关上。

前排的老王有些莫名，“怎么了江总，您很热吗？”

江敛：“……”

这一刻，靠在身旁的体温真实地占据着江敛的思绪。

他不禁想。

祝嘉会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起初以为她是什么社会不良少女，在电梯里对陌生男人做着轻佻的举动。再出现时却变成了母亲故友的女儿，没想到最后她还是连杜之灏的朋友都抢着要签名照的人气综艺女嘉宾。

她好像有很多面。

热情的，鲜活的，可爱的，神秘的。

而他，

竟然第一次产生了想去了解和探索的欲望。

二十分钟后，车开回了江家大宅。

祝嘉会还没醒，安静靠在江敛肩头， 发出匀称的呼吸。

老王小心问：“要叫醒祝小姐吗？”

江敛保持了一个姿势太久， 右肩有些酸，他微微低头，正想着是叫醒祝嘉会还是抱她回去睡，祝嘉会好像感受到了什么，睁开眼坐直，“嗯？到了吗？”

她人还有些惺忪，也完全没发现自己刚刚靠在江敛的肩头。

老王答她：“是的，祝小姐，到家了。”

“好。”祝嘉会揉了揉略酸的脖子，若无其事地下了车。

丝毫没注意被当了一路枕头的江敛。

她好像总有这样的本事，不经意地搅起波澜，再像风一样离开，不留任何痕迹。

江敛看着祝嘉会的背影，总有种她明明就在身边，却无法抵达的遥远感。

是因为不够了解吗。

回家已经夜深，江敛没去书房，直接回了卧室。

他暂时还不想睡，泡了杯茶在桌前坐下，原本想看两份文件，可脑中却反复浮现祝嘉会靠在自己肩头睡着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