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事, 陆婉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张近在咫尺,贴着她的耳朵,告诉她“别怕”的, 俊美微瑕的面容, 她也一辈子不会忘记。
“嘶……”冰凉的药膏敷上面颊的瞬间,陆婉吟疼得轻喊一声。
一旁的女侍一脸紧张,赶忙问道:“小姐,可是太疼了?”
陆婉吟摇头, 问她,“扶苏公子呢?”
女使道:“我家公子在前厅问话。”
问话?
是那个女婢, 还是那两个杀手?
青路身手极好, 而且身后还带着一众矫健的暗桩护卫,直接就将那两个杀手生擒了,然后她就跟扶苏一道来到了这处在密林深处的暗桩地。
原来卫国公府的暗桩就在这密林之内。
“你家公子的伤……如何了?”一个女子, 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 公然问男人的事, 当然不合规矩。
可陆婉吟转念一想, 扶苏是为了自己才受伤的, 她问一句, 也没什么。
如此一想, 便心安理得。
女使道:“青路大人说只是皮外伤, 不碍事。”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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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婉吟换了衣衫,从侧门入前厅。那里正对一面素绢屏风,她犹豫半刻,悄无声息地站到了素绢屏风之后。
青路的声音透过细薄的素绢屏风传过来, “公子。”
女婢被青路压在地上,青丝散乱, 面容红肿,咬着牙不肯说话。
扶苏坐在椅上,换过了一身干净衣衫,白玉般的面颊上略有擦伤,却一点都无损其俊美面容。
男人单手撑颌,眉眼下垂,遮住半边眼,整个人透出一股慵懒倦怠感,气质虽清冷,看着毫无威胁。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吐出的话却让这女婢吓白了脸。
“不愿意说,那也没法子。按照老规矩,先砍手指吧。一个时辰不说,就砍一根,两个时辰不说,就砍两根。手指头砍完了,还有脚指头,脚指头没了,还能砍耳朵,挖眼睛,削鼻子。”
扶苏神色淡然地说完这些话,那女婢伏在地上,已然吓得浑身战栗,可她又心存一丝希望。
外传,卫国公府的扶苏公子不食人间烟火,性情寡淡,素来不是这样的凶戾之人,这些话定只是在吓唬她。
陆婉吟站在屏风后,也以为这只是扶苏在吓唬那女婢,可不想,青路二话不说,直接从宽袖内滑出一柄匕首,手起刀落,动作熟练至极,仿佛做过千遍万遍,与此同时,一根手指落地。
“啊!”女婢哭喊一声,嗓音撕裂。
陆婉吟吓得面色惨白,几乎撞翻屏风。
素绢屏风很薄,可陆婉吟依旧看不清扶苏的脸,她只能隐隐绰绰看到几个模糊的影子。
那殷红的血像蜿蜒的溪,滴滴答答,绕过椅凳,蜿蜒着浸入屏风底座,最后流到陆婉吟穿着绣鞋的脚边。
陆婉吟说不清现在自己是什么心情,她只觉得茫然和恐惧。
她盯着脚边的血,觉得自己仿佛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男人。
她一直以为扶苏只是个陷在富贵窝里的清贵公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虽才华过人,日后也会飞黄腾达,但他的形象一直都是正面的。
现在,男人的阴暗面□□裸的暴露在她面前,就像是那枚月亮终于显露出了被恶犬吞噬的一角,被熬得仿佛没了利爪的雄鹰猛地狠狠叼了她一口。
那边,扶苏转着手中折扇,脸上神色不变,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拍了拍袍踞,慢条斯理地起身,语调极缓的提醒青路道:“记得半个时辰后再砍,对了,顺便喊个医士过来,一边治,一边砍,别弄死了。”
“是,公子。”
吩咐完,男人慢悠悠绕到屏风后面,陆婉吟正站在那里,看到扶苏过来,那张娇美面容之上是惨白的笑。
陆婉吟努力稳住自己的表情,不露一丝痕迹,可她不知道,自己的脸早已出卖了她。
那毫无血色的脸,像被蒙上了一层霜,连带着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也灰蒙了。
男人站在那里,盯着她,身子微微歪斜,慵懒的,慢条斯理的朝身侧的素绢屏风靠过去。
房间里只剩下那女婢低低的抽泣声,因为疼,所以连力气都被抽空了,哭得声音越来越低,像是硬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血的哭泣。
血腥气越浓,像搅不开的冬日晨雾,蒙蔽了陆婉吟的眼睛。
陆婉吟看着男人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心中思绪万千,却无法说出口。
她自诩精通世故,能看透人心,却错看了他。不,应该说,她从一开始就没看透过他。如今,男人主动掀开一角,让她窥探到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是扶苏的试探,是他的反击,是他给她挖下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