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怀先生没有说话,目光从潘尹川的身上轻轻掠了过去。
修岺注意到他的目光,立马开口说:“刚抓了个叛军的间谍。”
怀先生还是没说话。
潘尹川一颗心却坠进了无边深渊。他过去的生活环境简单,说是一直长在象牙塔也不为过,突然这样直面人性的残忍,他一时间手脚发麻,甚至想不出来半点可以虎口脱生的办法。
这时候倒是怀先生身边秘书模样的人笑了,说:“抓住间谍都是这样处置的吗?”
修岺脸不红心不跳,说:“我疏于管理手下的事务,……不如请怀先生教我如何处置。”
怀先生的目光又从潘尹川的身上打了个转儿。
这一次不再是轻飘飘的了,而像是那刮骨的刀,不仅能撕裂人的外衣,还能将人的血肉都剜下来,好仔细看看清楚里头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骨架似的。
潘尹川止不住地打起了寒噤,连两腿都直发软。
他会怎么样死去呢?
就这样低着头,狼狈的,活活死在男人的信息素压制下吗?
潘尹川憋着喉间一口气,艰难地抬起了头,透过糊住视线的血色,他先看见了男人修长有力的指节,抓着一把镶嵌紫色宝石的手杖。
然后男人抬起手杖,指向了他。
这个动作显得突兀,且有着浓浓的居高临下的傲慢。就跟指弄小猫小狗一般。
怀先生说:“那好,就把人给我吧。”
修岺的表情一下凝住了,但片刻之后,他就又笑了:“好,好。”
他扭过脸,看着钳住潘尹川的两个保镖,刹那间目光竟如毒蛇一般。
他说:“没听见吗?松开他。”
潘尹川被松开,不自觉地往前踉跄一步,然后扑倒在了地上。
很快,站在怀先生身后的人过来扶起了他。和那些保镖的粗鲁不同,这个人的动作轻柔,一路将潘尹川送到了那辆黑色越野上去。
潘尹川于恍惚中回神,这才惊觉自己保下了一命。
但修岺就这样将他拱手送给怀先生,那位怀先生又会怎么处置他呢?
他又是怎么对待“间谍”的?我对他辩解我的身份来历,他会信吗?
潘尹川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挤满了各色思绪。
他隔着车窗看外头的人。修岺还在和怀先生说什么,说着说着,修岺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可以看出他和这位怀先生之间的关系友好,甚至是亲近。
他们并没说上太久的话,没一会儿,修岺被人推着上了另一辆车,而怀先生也回到了这辆越野车上。
“走。”怀先生只吐出这一个字,然后就挨着潘尹川坐了下来。
潘尹川被他身上毫不掩饰的信息素一冲,顿时一个气血翻涌,本来觉得阻塞的口鼻这下倒是通了——
出血了。
怀先生的秘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听见他闷哼的动静,一下回过了头,颇有些熟门熟路地拧开一支香膏,送到了潘尹川的鼻间。
潘尹川根本不需要用力,只是轻轻一个呼吸之间,他被信息素冲击的状态就得到了大大缓解。
秘书语气温和:“感觉怎么样?”
潘尹川动了动唇,摸不清状况,不敢说话。
秘书说:“先生身上的信息素就是太有冲击性了,所以我们都要佩戴缓冲器。这里暂时没有多的,等之后给你配。”
潘尹川的瞳孔缩了缩。
他只觉得这个怀先生身上的信息素可怕,但没想到可怕到了这样的地步,……竟然连他身边的人都需要佩戴缓冲器!
好的缓冲器价格在40万到100万之间。
他们……要给他配一个?
潘尹川艰难地张了张嘴,从喉间挤出声音:“我……我不是叛军的间谍。我是九河市人,到南塔市来学习,飞机刚落地就被扣了。”
秘书点了下头:“哦,这样啊。”
他的语气轻飘,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
这下潘尹川也不知道继续说什么了。他们哪怕是质疑一下,他都有话继续说。
车子就这样在一片寂静无声中继续前行。
潘尹川隐隐约约甚至能感觉到身边怀先生传递来的体温。
有些热。
怀先生自从上车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而潘尹川也不敢扭头看他。
为了按下繁乱的心绪,潘尹川只好继续扭头朝窗外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数辆沙色悍马,护卫在这台黑色越野的两旁,飞快地朝前行去。
他们穿过林荫大道,走入马路,经过被炸毁的残垣断壁,甚至堂而皇之地开入了交战前线。
潘尹川的心不免又揪紧了。
但奇怪的事来了……
这支车队就像一支利剑斜斜插入作战的人群之中,随后不管是当地政权军也好,还是反叛分子也好,竟然纷纷都让出了路来。
于是他们就这样畅通无阻地过去了……
过去了……
潘尹川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眼。
秘书这时候还轻嗤道:“打成这个样子,我看南塔市的高官都该引咎辞职了。”
司机也跟着逗趣了一声:“还不如直接投降呢,怎么敢抓平民来填窟窿当炮灰?”
不长不短两句话,已经足够透露出他们的身份地位,至少是比南塔市一众高官要更大,甚至是大得多的。
就算是那位严雪少校在这里,也不一定能有这样大宛如摩西分海般的本事吧?
而且怀先生他们也知道抓平民的事!
难怪……难怪他们连多问他一句的兴趣也没有。
潘尹川瞬间四肢放松,稳稳当当地倚上了靠背。
这时候怀先生似乎才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又变得轻了很多,潘尹川难得连个寒噤都没打,于是也壮着胆子扭头迎上了怀先生的目光。
怀先生的眼睛走近了细看才发现原来竟然是紫色的!
就如同他手中那支手杖上镶嵌的宝石一样,带着宝石特有的无机制的冰冷。
潘尹川怔愣片刻,才顺利吐出声音:“谢谢怀先生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