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爱上的人(你是他的唯一生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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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幺像是做了很长很长的一场梦。

在梦里走了很长的路,醒来却还在床上。

她浑身有种酸软的感觉,大脑也浑浑噩噩。似乎有什么零星碎片随着墙上钟表的拨转,渐渐消失。

让她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

“吃药啦,宝宝。”

幺幺乖乖地被扶着坐起来,就着妈妈的手喝药。

这里是熟悉的医院病房。

她病到这个时候,其实已经知道治不好了。每天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被动地输血抽血,吃很多很多的药。没有朋友,经常哭闹,需要爸爸妈妈哄很久。

妈妈的指腹依然温暖干燥,像记忆中一样。

幺幺的脸颊蹭了蹭她的手掌,却有点奇怪,为什么自己要用“记忆中”来形容呢。她不是一直在这里,每天都能感受到爸爸妈妈吗?

凌清心摸着女儿瘦削的脸颊,感觉到手掌下那凹陷的弧度,看见床脚下又掉落许多黑色长发,她鼻翼轻轻翕动一下,却并不在她面前显露悲伤,声音依旧温柔带笑。

“今天不喊苦了?”

幺幺却眨了眨眼,终于抬起眼,看见妈妈柔和的目光。

好像很久没见过这样清晰的妈妈,让她在一瞬间感觉到了酸涩。

然后,掠过舌尖的胶囊药衣被口腔的温度融化,顺着温水滑落进喉咙,因为走神而在那里微微滞留着,于是药衣彻底化开。

…好苦。

许久未见的爸爸妈妈。

还有被迫别离的人们——

这清晰的味道,却让幺幺完全醒了过来。

就好像她在什么时候落下的眼泪,没有被他擦去…而是落进了她唇角一样。

又苦又涩。

…他。

幺幺恍然睁大了眼睛,眼前划过了一缕银白色的发丝。

在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中,想起了一种更加干净的、冰川积雪般的气息。

一瞬间,她似乎又看到自燃爆炸的凤凰赤火。

火红的光芒穿透整个九天神域。

丹凤抱着照夜,以殉道之势,自毁回天。

诸天神佛全都陷入绝望的疯狂,可散尽元神修为、剥除神格,龙凤在那一刻真正结合,爆发出了天道难敌的威力——

灼热气息好像还残留在皮肤上,像滚烫的气浪一般,烧得她浑身血热。黑蛇在大叫,哥哥和剑灵姐姐在怒吼,她记得她也大喊了什么,然后她背后的人在回应她。

一切都太嘈杂,他说了什么?他最后说了什么——

“宝宝?宝宝!”

所有噪音倏地在耳边收拢,幺幺再抬起头,看见妈妈担忧的眼神,人已经红着眼睛扑进了凌清心的怀里。

“妈妈,我差点就不记得了。”

大火重新燃烧,重新照亮,人间重来,重……

——重焱。

随着这个名字在心里被念起,那些记忆全都有了清晰的触感和味觉。

他有一双冰冷的琥珀色瞳孔,但看着她的时候会融化成蜜。

他总算找回了眼睛,心脏能跳动,龙脊支撑在后背中,他总算为自己二万年的污名自证,以救世功德堂堂正正地回到神域,得到了始作俑者的低头和忏悔。

四方灵洲的苍生才刚刚点银灯,可转眼前却回到了曾经。

幺幺相信丹凤在那一瞬间是真的忏悔了。从她为了移换脏器而孕育魔胎开始,到后来罔顾一切的谋划布局,让全天下为长子让路,她在那一刻真的知道自己遭了报应,导致了这一切。

可是她最后的忏悔,就是同归于尽抹掉重焱的存在吗?

幺幺抱紧了凌清心,感觉到了一点安心,“妈妈。”

但至少,至少她还有记忆,在那一刹所有人的阻止起到了一点作用。

所以他们没能完全回到魔胎降生之前。

重焱还是存在的,对不对?

凌清心微微一怔,然后慢慢放下温水的碗,握住了幺幺伶仃纤细的手腕。

她也明白了。

就在刚刚那一刻,她的女儿从远方而来。

躺在这里,风尘仆仆。

“辛苦了,辛苦了,” 凌清心摸着她的发顶,“宝宝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

是爸爸妈妈不好,给你留了太多难题。

幺幺窝在她怀里,摇了摇头,“我很想你们,哥哥也是。”

凌清心的眼眶也一下子红了,“妈妈知道。”

天道作为秩序轮转,与宇宙同寿,万古长存。

可只有成为了父母,便多了太多柔软心肠。

“宝宝有福——”寂闻禅拎着一只袋子,装着女儿想吃的芋泥饼,刚走进来吧对上妻子的目光,顿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时间倒回了这一点。

他们都明白。

幺幺吸了吸鼻子,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瘦弱的身躯套在过大的病号服里,看着完全没有了在长留剑宗看到她时的健康红润。

她抱着腿缩成一团,坐在病床上,看着自己的爸爸妈妈。

他们是平凡的父母,有平凡的爱意。

可他们又是不平凡的存在,能穿过时间。

寂闻禅握着凌清心的肩膀,看着他们的宝贝女儿,给她讲了最长的故事。

当一切回转到了最初的起点,一切因果也就变得清晰——

太虚之宙中,没有人知道天道运行了多久,秩序笼罩着天地人神,无一例外。

然而浩瀚宇宙之中产生了数不清的奥妙,其中运载而出的某一条禁术,偶然被因为长子天残而陷于偏执的丹凤锦珠得到,由此,她开始孕化神魔。

秩序之中的那个意外,开始酝酿。

魔胎的孕化并不容易,但丹凤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所以费尽心血让神魔降生了。

他有着神的血脉,却是魔的胎元,所以从出生就不神不魔,非龙非凤,一身畸形。他在神域中被欺凌着长大,等到终于成年之后,被剜掉眼睛、剥去龙脊、挖心冰封,打上九万九千条血禁,送到灭虚寒渊。

幺幺抱紧了腿,明明听过了很多遍,可她依然会难过。

而她似乎也终于明白了…在这个过程里,她的父母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爸爸,妈妈,你们就是…” 她抬起头,小鹿眼湿润明亮。

他们的目光柔和而抱歉。

——在那样漫长而残酷的过程中,天道的秩序认为削弱神魔是对的,因为那本就是一个错误。天道的意识却认为,“父母” 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看着自己创造出的禁术,被丹凤孕化出了这样一个无辜的生命。

看着自己衍生出的九万禁制,让这个生命被迫承受了无穷无尽的痛苦。

神魔的惨烈,让天道意识到了有一种东西,存在于秩序之外。

那是上古神魔从没得到过的东西。

…爱。

当天道意识到“父母与爱”的时刻,天道的意识就真正生成了。

幺幺睁大了眼睛,眼底的水汽凝结成珠。

天道意识演化出了一阴一阳两个人。

于是他们降落人间,成为四方灵洲的一对寻常父母,孕育了一个长子和一个女儿,给了他们能给的所有爱意,为长子铸造神剑,为女儿穿越时间。

幺幺揉了揉眼睛,原来她得到的那么多爱,她说可以照到重焱的满身光芒…也和他有关。

“但很可惜,爸爸和妈妈也难逃自私。”寂闻禅抱歉地说。

这一切,是不被秩序允许的。

于是当他们的小女儿继承了来自天道神明的特殊血脉,却也因此,承担了这份不正确的后果。

她的命数是注定血液流干而死。

因为幺幺本不该得到天道神明的血脉,所以秩序会让她在时间的长河中,永远因为血液而死。

幺幺明白过来,所以在过去,她是因为成为礼苍彦的血包、被抽干血而死。在现在…她是因为身患血液绝症而死。

所以…这从来都只是时间的两端,而非两个世界。

“四方灵洲”从一开始就不是游戏,只是世界的另一端,时间长河的上游。

而她在角落里捡到一只小魔头,她能越过时间给他那些馈赠,是天道的歉疚。

她遇见重焱,本就是一种宿命。

凌清心摸了摸她瘦削的脸,心疼地开口,“但是我们发现,在未来你会更加痛苦,这里有很多很多药,很多治疗手段,而你依旧只有十七年的寿命。”

于是这对父母穿梭而来,算了无数次,终于算到了一种解法。

那也是重焱意识到的…唯一解法。

幺幺刚刚从混乱的神域大战中回来,现在却触碰到了真正的真相。她觉得自己一下子接受了太多的信息,脑袋里钝钝地疼,可即便抱住了脑袋,那些终于被光阴梳理好的因果, 还是源源不断地清晰摆在了眼前——

那双琥珀色瞳孔中安静的爱意, 一直在眼前。

所以重焱早就知道了,她的爸爸妈妈就是从天道演化而来。

他知道自己一切的不公和痛苦都源自于天道,他的存在,他被押禁,他被折磨…一切都和他们有关。

但他一点都没有告诉她。

因为重焱知道自己全部的惨烈都在遇见第一枝玫瑰时结束。

知道这世界有人特意来解他的难题。

他知道那一天在灭虚寒渊,她穿过冰雾、不听诫吟,走到他的面前,成为了他的救赎。

于是他的血禁会被她融化,他神力的最后一环会被她破开,而她还给了他最珍贵的爱和陪伴。

他疯狂感谢这一切。

幺幺摸着摸自己的心口,小心地问:“所以——”

她话还没说完,被一道声音打断。

“1107号床,准备抽血化验了——”

穿着白褂的护士推开了门,门开的瞬间,病房外走廊的声音跟着送了进来,房间里的时间仿佛这才流动了起来。

“好的。”幺幺乖乖点头。

护士姐姐反倒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今天不哭也不闹,这么乖的哦?

这小姑娘在医院住了很久,很漂亮可爱的,所有医护人员都对她多几分耐心,护士笑着说,“长大啦。”

寂闻禅和凌清心笑了笑,看向幺幺的目光却更伤感。

幺幺却让自己努力笑了起来,“对呀,我已经长大啦!爸爸、妈妈,我在那边很厉害的。我可以同时保护很多人,也可以保护你们,我会比以前更棒的。”

现在弄清楚了一切,她就不害怕了。

她的眼睛清澈见底,带着稚子的勇气和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