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情认真,一字一句慢慢地问,幺幺睁大了眼睛。
她不知道重焱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但是被问到的时候,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爸爸妈妈,好像幼崽天然地向父母寻求帮助。
然而寂闻禅和凌清心的表情,竟然也是意外和错愕。
想过上古神魔在意那让自己以不祥魔胎降生的上古禁术。
想过他在意让自己被押禁数万年,不得向剥削之人反抗的痛苦,在意他在攻击兄长之后浑身大片的溃烂。
想过他在意一生所受的误解和盘剥。
然而当神魔终于触到了天地间的真相,他在意的却是…这一缕天道给幺幺改换命数之前,她受过了哪些苦。
只有他们父母知道宝宝满手背的针孔,吐在床单上的血,当饭吃的药量,抽血换血的痛苦排异,落在皮肤上冰冷的手术刀……
而现在,还有一人察觉。
可爸爸妈妈的眼神太深奥,幺幺没能从中得到答案。
她仰着脑袋在重焱的注视下,呆愣了许久。
幺幺不愿意对重焱提起,以前的自己是怎样的。
以前…或者说是未来,在遥远的光年外,在另一个时空,她只是一个因为血液绝症死在了17岁的平凡少女。
在这里,在四方灵洲,幺幺有最特殊珍贵的血脉,衍生出了强大的血脉灵力,能保护自己保护别人,还因为这个能力和重焱一起开启了司命年轮的真正力量。
然而在遥远的另一个世界,只有一间惨白的病房。
在幺幺作为玫瑰降临在重焱的世界、成为他苦苦等待的唯一救赎时,其实她自己也一样虚弱可怜。
一个从出生就身患血液绝症的小朋友,一生困在纯白的病房之中,只有他这一个朋友。
看着很可怜,但幺幺有爸爸妈妈,所以她不觉得自己可怜。
也不想告诉他。
幺幺希望在重焱眼中,没有她样惨白虚弱的样子。
希望从见到重焱的第一天开始,她就是热气腾腾、红扑扑的小苹果。
所以幺幺的鹿眼眨了眨,只是小声道:“以前…身体不太好,但是现在很好啦!”
重焱垂下眼睛,轻轻“嗯”了一声,心中明白。
幺幺以前也因为身体而痛苦过…可他没能做到任何改变。
如果那时候他就是她的契约兽,能承受她所有的痛苦,就好了。重焱心中微苦地想。
幺幺常说自己没能到场,来得太晚。
此刻重焱却发现,他又何尝不是。
没能更早出现,没能更好地保护她。
幺幺却扬起笑脸,“好了别说这个啦——”
她拉着重焱,转头看向光芒中爸爸妈妈的脸。
她不知道神魔早就已经想明白一切,只是十分认真地问:“他身上的血禁,据说是你们写的,这是真的假的呀?”
她对着自己最亲昵的人,只会用最质朴的询问,得到的一切答案,她都会当真。
重焱在她身侧,轻轻摇头。
凌清心的眼神柔软又泛红。
身侧,寂闻禅握着她的肩膀,两个人神色都变得坚定柔和。
他们的宝宝,坚定选择的魔头,哪怕背离整个世界的呼声也从不改变,或许真的是命运的馈赠。
天道运转残酷,但总有命运二字,难以参透。
命运让那个病房里的小女孩和上古神魔走到今日此刻,那未来的一切,一定是有解的。
她尊重她的问话,也不会隐瞒她:“宝宝,那些确实与爸爸妈妈有关,但——”
她和寂闻禅一起看向她身侧高大的青年。
重焱琥珀色的眸光安静地与他们相碰。
他们三个大人,已经决定把她保护在中间,让她认为自己的爸爸妈妈和其他父母没有不同,只是两个对她和哥哥有无限爱的凡人罢了。
司命年轮已经被神魔之力发挥到了巅峰,他们作为天道中的一部分,能留下的东西已经不多。
“宝宝——”
寂闻禅正要说什么,忽然察觉到太虚之宙中有什么东西潜伏而出。
天道竟不曾察觉,那除非是星神族,便是至高神君。
寂闻禅和凌清心对视一眼,眼中神色担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九天之上云雷聚集。
四方灵洲无数凡人仰望苍穹,看着这再一次异变的天象。
寂闻禅和凌清心身后那片来自太虚的星光也开始扭曲,让他们的面容彻底模糊下去。
“反噬之力亦可以用司命年轮掌控,但若要彻底化解,需要解决招致反噬的天理之因。”寂闻禅飞快说道。
重焱点点头,在说话之间,他们的身影近乎已经完全消散。
幺幺连忙上前,又是这样,又要消失了。
可她还不知道他们在哪里,究竟要怎么才能见到他们——
两人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宝宝,要相信自己的选择。”
“司命年轮的尽头,会带你到正确的位置。”
“你们还要,相信彼此——”
爱是天道也无法阻碍的能量。
是未来唯一的解法。
“爸爸妈妈会等你!”
话音落下,一道强劲的云雷已经从九天之上向重焱头顶劈去。
世间天象再次大异。
重焱知道照夜一定在某个地方伺机,所以始终警觉,在他出现的瞬间,就已经抬手迎了上去。
雷光一瞬间在四周炸裂,那片星光终于完全模糊。
幺幺的眼睛也红了,忍不住往前,“可是、可是——”
可是她想要她爱的所有人都在一起,她胡乱挥动的手却被一只大手稳稳牵住,然后被揽进怀中。
重焱抬起眼,看向他们即将消失的眼睛。
“请放心。”
上古神魔面如神祇,一只手扛住天雷,一只牵着她的小手。
原本组织过很多动听的语言,但这一刻只有最朴素郑重的开口。
“我是她的契约兽。”
天地人神,以我性命为证——
“我也会成为她的丈夫。”
于是那两双眼睛在消失之前,露出了暖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