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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幺眨了眨眼。
——怎么在这样的时候,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简、简直是头号笨蛋魔头啊!
可幺幺看着他郑重的神情,却忽然明白——上古神魔的问题…就是他的答案。
此刻,重焱立于天地之间。
他背脊挺直,抱着她的手臂蓬勃到仿若能扛起整片长夜。他银白色的长发之下,清晰深刻的五官被萤光映亮了半边,眉眼像是最完美的神祇造物,每一寸都英俊而瑰丽。
头顶九天神域,可那双琥珀般的瞳孔只看着她,带着滴融的缱绻意味。
对重焱而言,幺幺只是幺幺。玫瑰只是玫瑰。
其他一切,都是次要。
幺幺明白了他的意思。
司命年轮流转的光芒紧密地连接着他们两个人的心脏,带来震撼九天的力量,但盛大之下的两个小朋友,并没有变化。
依旧是一个小朋友,和她的小魔头。
幺幺因为接触到了一点真正秘密而动荡不安的心脏,忽然就被他的爪子抚平了。
“好。”她小声回答。
于是重焱眼中的神情松散化开,如寒木松针上的融水。
再抬眼看向照夜的时候,神色就已完全不同,带着倾世神魔的暴虐。
而他只遵循契约之主的命令——杀了对方。
照夜神君却忽然眼睛一眯,脸色缓缓沉了下来,带着某种说不出的痛恨意味,“重焱,你竟然——臣服于一个凡人之身?”
神魔之契……
他能够察觉出,上古神魔身上的血禁已经消融,而他的力量有了另一种枷锁。
那是缔结的契约,以神魔的力量护佑一个凡人,承担这个凡人的伤痛,悉听他的命令,做他的契约兽。
——真是,可笑!
天生神龙,怎会屈尊人下?甚至给自己留下了最脆弱的逆鳞——
重焱缓慢抬头,琥珀色瞳孔淡漠如结冰,“与你有关?”
照夜神君缓缓笑了。
“耽于情爱?你可真是——”
“有出息。”
天空之下。
“啊啊啊!天又往下塌了!”
“西北角完全天倾了!——那是神魔的寒渊!”
澜丛述关了传影玉,面色凝重地走回来,“东海已经淹没了几十个岛,照这样下去…”
大黑蛇惊恐:“什么!我的子民!”
他再也不嫉妒白毛的力量,也不再肖想小珍珠了,他的东海不能有事,他还没建造起像七重天那样的漂亮宫殿!
寂戎执剑,紧张看着天空中的变化。
爹,娘,你们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幺幺…
大黑蛇的脑袋能比其他人抬得更高,夜视也更好,他一双豆豆眼敲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小珍珠的脸。
“他们看起来很凝重啊!”大黑蛇慌张。
寂戎着急:“幺幺有没有事?”
毕竟他们面对的是神的领域,是完全超出人间修士想象的一切。
大黑蛇:“不知道啊!感觉白毛打不过他那个爸啊!”
话音一落,天空轰然大亮。
“情爱——”上古神魔开口。
他早就认定无父无母,自然不需要他们的祝福。但在他提亲之前,在幺幺面前恶心她,才是真的戳到了上古神魔的逆鳞。
神魔抱紧怀里的少女,淡漠看向照夜神君,抬手间冰焰轰然而出,“你,也配提及?”
“锃!”
在重焱暴涨的神力催化下,那无垠的冰冷焰火几乎映亮了整片灵洲大地,恍惚间永夜都化作了白昼。
万丈冰焰在九天上直接扛住了漆黑翻涌的狂流,像是一场银河的爆破,万千光点激荡,强悍到无边无际,甚至止住了下陷的天空。
大黑蛇沉默了。
整个灵洲,鸦雀无声。
什么是……真正的撑天……
灵洲此夜,无数仰望天空的苍生终于明白,原来以骨支撑君都云天并不算什么。当海水倒灌,大地冰冻,真正的无上神威出现——
他足以肩负苍穹,逆转长河。而他甚至从未得到过叩拜与祈求……
有这样浩瀚实力的上古神魔,明明弹指就能摧毁灵洲,却竟然安分守己地自困于寒渊三万年。
为什么……为什么?
重焱的原因就在他的怀中。
幺幺抱紧了他的脖颈,为他团团地输送着浅金色的流光,他无比强大,可她却是让她强大的最重要一环。她让司命年轮始终生效,像一片柔软而又坚不可摧的保护罩。
……情感。爱。
上古神魔从降生之后没能得到的,却有人教会了他。
这简直是,他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
照夜神君一边化去他的冰焰,一边神色中多了几分讥诮,“你还是…差吾太远。”
果然,不过是一个畸形的魔胎,一场错误罢了。
照夜生只与丹凤锦珠有过感情。
感情于他这样的天生神明而言,只不过是负累。而这几万年来的一切也早已印证,情感,妻儿,给他带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不过——
照夜眸光一转,他察觉到,在永夜的笼罩下九天神域短暂开启了一秒。
神君能够感知得到,甚至听到了九天之上凄厉的哭喊——到今日,这一切已经足够败笔,照夜神君决定结束这场闹剧。
“你其实恨错了人,重焱。”
他甚至叹了口气,“真正害你至深的,正是你怀中人的爹娘。你被骗得彻彻底底。”
“你应该思考,为什么你的母神能动用上古禁术,为什么你能被孕化。为什么——你会恰好遇见她。”
“又为什么,她会对你好?对你——这么好。”
照夜哂笑一声,眸光幽暗。
他并未继续说下去, 可意味已经不言自明。
你一个一无所有的魔胎, 一个生而畸形的怪种,哪里值得没有缘由的亲近?
重焱抱着幺幺的手又紧了紧。
然而幺幺却更紧地抱住重焱的脖子,直接开口:“他放屁!”
照夜的目光终于落在这个凡人少女身上,蹙起了眉。
“真是粗鄙。”
幺幺根本不听他放的神仙屁。
重焱告诉了她神语能够乱人心神,她就一点也不去听。她闻得见重焱衣领间的清冽味道,轻轻包裹着她。而重焱也一样,任凭照夜说什么,他的心跳都平稳有力。
照夜不屑于和一个黄毛丫头计较,于是一边催动了龙息,一边干脆把话说得清楚了些。
“她的这些,未尝不是出自对你的愧疚,而如今,你甚至被哄骗得成了她的契约之兽。”
“那两个人——他们不仅创造了时间的禁术,还写下了无数条在今后时光中困禁了你的符篆。甚至在更早之时,丹凤锦珠求来的那一方上古禁术,以养魔胎化龙,也是他们写出来的。”
“而你——我的孩子。”
在这一刻,照夜神君冷峻的面容倒真有了几分悲悯。
他的寿数与天齐,在九万道禁术被创制之初,在魔胎被孕化的起点,就已经有所准备。
神魔降生三万年,这光阴对人类而言漫长而难以想象,但对神而言——甚至来不及把更多的秘闻掩藏干净,彻底湮灭在天道轮回之中。
一道青色带着纯粹龙息、比天罚雷劫还要夺目的雷电,猛然穿过漆黑云层,劈在了重焱的头顶。一道,接着一道,铸成一片电光牢笼。
早在把神魔自九天押禁至寒渊的那一天,诸天神佛就没有想再让他回来。
带着龙息的青雷会无边无尽地消耗他的神力——因为,当初那两人写下的时间禁术,有一条在其背后回还颠倒,被照夜神君无声刻在了龙息之中。
所以——他,亦可无穷。
重焱或许从那女子的血脉灵力中获得了神力的增长,然而,青龙照夜同样具有无穷的光阴。
他的龙息青雷会无限无尽地削弱他,重焱不得不与之对抗。而照夜只需要留下一缕元神在此奉陪,就可以回到神域,坐看他的陨落。
重焱无法应召,没有功德,根本无法回到神域,也永远拿不到他的魂印。
天罚的雷劫有尽头,即便是重焱这样令天地失衡的力量,降下的九千道天雷已是顶格。但照夜的青雷无穷无尽。
每劈下一道,这片永夜之空就更下坠一层。
“啊啊啊啊!”
“东南天也要塌了!”
青龙如无边无际的夜色一样扩散,自云层涌向更高的天空,然后又带着他们的视线移向几点星火的人间——
四方灵洲永夜无光,只有无数双刚刚从愚钝中清醒、但依旧带着恐惧和祈祷的眼睛。
照夜神君看着重焱的冰焰一道道化开他的青雷,眼中的意味有种难以言喻的嘲弄,和一点来自九天至高神明的疑惑。
“你难不成要救这样的世间?”
“一个以你为罪孽,以你为灾祸的人世。”
幺幺在焰火光芒中抬起头。
然后听见重焱淡淡开口:“不。”
他声音冷冽清晰,没有恨意,也没有别的什么情感。
轰隆隆!
天在一寸寸倾塌。
这一刻,永夜之下的灵洲百姓其实也已经不敢期望。那百余名前来屠戮神魔的当世大能缓缓闭上眼,压下因为赴错大义而动荡的道心,集体离开了长留——冲上天空,以九十九位阵眼,织结古老大阵,试图一起挡住天倾。
三万年的误解和恨意如何消解?
他们……他们早已无法奢望,能有人出现救世。
照夜微微扬眉——
重焱竟敢在诸天神佛的注视,和天道无声的轮回前,坦荡地说,不救世。
长子汲汲而求的功德,在他眼中一文不值。
重焱的掌心缓缓与幺幺贴在一起,灵光四溢。
打破这片永夜,带回新的秩序。
一切都只为一个人罢了。
“我只是,听从她的命令。”
“杀了你。”
照夜唇角的笑意一淡。
他缁黑长袍在身后翻滚衣摆,抬手垂直指天,九天青雷带着爆裂龙啸朝他而来,神君要将他遗弃在这片黑夜中——
“那就死于你软弱的情感吧。”
“吾儿——”
轰隆声中,幺幺只好大声问重焱,“这样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