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鸣野吓了一跳，正在琢磨“拍一拍”能不能撤回，聊天界面弹出一条新的消息。

夏书衍：【怎么了？】

裴鸣野心跳速度不由加快，深呼吸一口气，打字回复道：【抱歉，刚才不小心点到了你的头像。】

夏书衍：【没事。】

裴鸣野继续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新的回复。

他露出失望的表情，心里想着放下手机，手上却自动打起字来。

裴鸣野：【你最近都在练舞吗？】

夏书衍：【对，过几天就要去参加考试了。】

裴鸣野：【你一定要去参加这个考试吗？】

裴鸣野：【可你根本就不喜欢芭蕾。】

这次，对面沉寂了很长时间。

裴鸣野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噼里啪啦地按着屏幕：【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夏书衍：【没事，你不用道歉。】

夏书衍：【我要继续练舞了，有空再聊。】

裴鸣野打了一堆字，然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最后只回了一句：【注意身体，别太拼了。】

发送完，裴鸣野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椅子上。

几秒后，左手捏成拳头，梆梆地砸了好几下桌面。

他有什么资格说别人，自己还不是整天颓丧在家，像个废物。

几天后，裴鸣野估摸着夏书衍应该参加完考试回国了，发信息过去慰问。

但奇怪的是，他一直都没有得到回复。

到了晚上，裴鸣野终于坐不住了，直接拨通对方的语音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自动挂断，他心中浮起一个不太好的猜想，锲而不舍地继续拨。

终于，语音接通了，电话那头响起一道沙哑的嗓音：“喂。”

裴鸣野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又紧张起来：“你的嗓子怎么了？感冒了吗？”

“没……”夏书衍吸了吸鼻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有事吗？”

“我……”裴鸣野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就是想问问你的考试结果，不用说肯定过了吧？”

此言一出，电话那头陷入长久的沉默中，耳畔只余呼呼的风声。

裴鸣野就算再迟钝，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

虽然他私心里是希望夏书衍没有通过这次考核，继续留在附中，但真的到了这种时候，他又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那个……”裴鸣野绞尽脑汁地想着安慰的话，“只是一次考核而已，不能代表什么，以前我也有比赛失利的时候，下次赢回来就好了！”

最后一句话他撒谎了，从他开始参加游泳比赛后，他就从来没有失利过。

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让夏书衍开心一点。

电话那头还是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证明对方还没有挂断。

“夏书衍，你别太伤心啊。”裴鸣野声音不自觉放得很轻，“这样吧，我去找你，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下一瞬，一阵隐忍的抽气声透过电流传进耳膜。

裴鸣野顿时慌了，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你……你别哭……你别哭啊！”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夏书衍的哭声，像一只被扼住喉咙的小猫咪，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声，那样可怜而无助。

裴鸣野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一阵阵地抽痛。

他猛地站起身来，握着手机就往门外跑：“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他下楼的声音太大，周女士闻声走到客厅：“阿野，发生什么事了？”

裴鸣野头也不抬地：“我出去一趟！”

周女士惊讶道：“马上就吃晚饭了，你要去哪里？”

裴鸣野捂住听筒，压低嗓音回道：“我有个朋友现在很需要我，我要去找他。”

“朋友？”周女士顿了一下，“那让林叔送你去吧。”

“好。”裴鸣野跳下最后一阶楼梯，“不用等我吃晚饭了。”

最终，裴鸣野在一座桥上找到了夏书衍。

他坐在桥沿边，出神地望着湖面，微凉的风将他的白衬衫衣角吹得鼓起来，空空荡荡的，像是会随风飞走。

裴鸣野心头一跳，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飞奔过去，一把将清瘦的人抱了下来。

夏书衍怔怔地望向他：“你来了。”

裴鸣野紧紧箍住纤细的腰，喘着粗气问道：“我要是来晚了，你是不是要——”

“什么？”夏书衍反应过来，“你以为我要跳湖？”

“那你干嘛坐在桥沿上？”裴鸣野语气有点凶，“这里这么偏，连路人都没有，知不知道很危险？”

夏书衍被凶得有点懵：“其实我会游泳——”

“会游泳也不行！”裴鸣野打断了他的话，“你知不知道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夏书衍垂下眼睫，揉了揉眼睛：“知道了……”

他刚才哭过，小刷子似的眼睫被眼泪湿成一簇簇的，眼周和鼻头都是红红的，像是抹了一层胭脂，看起来很漂亮也很可怜。

裴鸣野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凶了，口气软了下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凶你……”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夏书衍掀开眼睫，笑了一下，“我已经没事了。”

其实他是一个很不爱哭的人，小时候练软开，被老师踩腿压脚背，疼的要命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经常被老师夸坚强，天生适合跳芭蕾。

但是就在刚才，裴鸣野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安慰着他，反而不知道触及了他的哪一根神经，眼泪就像年久失修的水龙头，“哗啦啦”地淌了出来。

裴鸣野被他笑得心脏一抽，语气认真地说道：“没事的，夏书衍，你在我面前可以哭，我不会告诉别人。”

夏书衍鼻尖一酸，将泪意憋回去，转移话题道：“好了，你是不是该放开我了？”

裴鸣野和他对视一眼，连忙松开双臂，往后退了两步：“对不起，刚才是一时情急才——”

夏书衍稳住身形：“这么喜欢说对不起？”

裴鸣野摸了摸后脑勺：“你没生气就好。”

夏书衍转身面朝湖心，微微仰起脸：“这里的风很舒服。”

裴鸣野学着他的样子，和他并排站在桥边，感受拂面而来的风，情绪悄然静了下来。

片刻后，夏书衍问道：“你怎么来的？”

裴鸣野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车：“林叔开车送我来的。”

夏书衍点头：“天快黑了，你回去吧。”

裴鸣野看着他：“那你呢？”

夏书衍回道：“我家离这不远，我走回去就行了。”

“你妈妈是不是很生气？”裴鸣野眼神中写着明晃晃的担忧，“你回去后，她会不会骂你？”

“没事，她已经骂过我了。”夏书衍宽慰道，“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不行，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裴鸣野略一思索，“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家吧，你妈妈见你同学在，肯定就不好再发脾气了。”

夏书衍笑了笑：“你能天天住在我家里吗？”

裴鸣野脱口而出道：“也不是不可以！”

夏书衍：“……”

“那实在不行，你去我家吧。”裴鸣野又换了个提议，“我爸不在家，我妈肯定会喜欢你的。”

夏书衍摇了摇头：“逃避不是办法。”

“不是让你逃避，是先躲一躲风头。”裴鸣野不死心地继续游说道，“你去我家住一晚嘛，明天我就送你回来。”

夏书衍犹豫了：“可是……”

“我家平时都没有同学来做客。”裴鸣野眨了眨眼睛，满脸期待地问道，“你要做第一个吗？”

少年人的眼眸清澈而明亮，夏书衍不忍心让里面的光熄灭，答应下来：“好。”

“太好了！”裴鸣野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握住纤细的手腕往前走，“现在回去还能赶上晚饭呢！”

夏书衍被他手心里的温度烫了一下，垂眸看向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心头浮现出一丝异样。

两人走到车旁，林叔从车里下来：“小少爷，要回去了吗？”

“是的，林叔！”裴鸣野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又介绍道，“这是夏书衍，我的好朋友！”

林叔笑着打招呼：“你好，夏小少爷。”

夏书衍礼貌地回道：“林叔，叫我小夏就好。”

林叔打开后座车门：“两位小少爷，上车吧。”

夏书衍抬了抬手，示意道：“我不会跑，你可以松手了。”

裴鸣野目光下落，瞬间触电般松开手，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坐上车后，他偷偷瞄向夏书衍的手腕，发现雪白的皮肤上留下了几道鲜明的红手印，立即道歉：“对不起，我刚才用的力气太大了。”

夏书衍将白衬衫卷起的袖口放下来，遮住手腕：“我的皮肤比较容易留印子，其实一点也不疼。”

裴鸣野收回视线，自言自语道：“下次应该轻一点……”

夏书衍侧过脸：“什么？”

“没什么。”裴鸣野摇头，“对了，你要不要跟你父母说一声？”

“我发条消息就好。”夏书衍回了一句，转回脸看向车窗外，眸底掠过飞逝的风景。

良久后，他开口道：“裴鸣野，其实我是故意搞砸这场考试的。”

裴鸣野并没有觉得很意外，悄悄扬起唇角：“因为你也不想出国，对吗？”

夏书衍无声地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黑色宾利一路驶向裴家老宅，停在内院门口。

裴鸣野心情雀跃，一下车就高声喊道：“妈！我带朋友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