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的辋川别业在辋口,临近辋水,与裴迪的山居可以浮舟往来。
远山近岭皆是修竹,据传景龙年间气候不好,蓝田县大旱,竹子因为开花结实没了一大批,如今三十余年过去,这种生命力极其旺盛的植物又长得漫山遍野都是了。
竹子这东西很少开花,而且一开花就会枯死一大片,许多人往往会把这种情况视为不祥的征兆。
事实上有时候也确实是年景不好竹子才会大面积开花,它们兴许判断出自己可能熬不过灾年,所以倾尽所有孕育出竹实散落在地面,静待风调雨顺的良机到来。
三娘早便了解过这些事,边在辋水河岸信步徐行边给狄安她们细讲。
竹子平时其实也不是不开花,只是开得比较分散,而且周期非常长,没个二三十年可能见不着。相传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得亏它是神兽,寿命长得很,要不然估摸着一辈子都吃不上几顿饱饭。
裴迪和王维也跟着两小孩听,听着听着裴迪就笑了,转头对王维说道:“当了少府就是不一样,不仅要操心百姓能不能吃饱,连凤凰能不能吃饱都叫她一并操心了。”
萧戡同样缀在三娘边上听,边听还边往不远处的竹岭看,明明是那么矮的山头,明明是到处都能见到的竹子,不知怎地忽然就不一样了。
他总感觉那竹梢上不仅堆有积雪,还站着只凤凰。
那凤凰身披彩羽,有四五尺那么高,瞧着又威武又漂亮,可惜吧,长得再好看也没用,该饿还是得饿,等了好几十年也没等到它爱吃的竹实!
沿着条小道往前走出一段路,便是欹湖。冬日里头到处都是雪白一片,见不着半个人影,也只有他们这些裹得足够厚实的人才有闲心跑来湖边赏景。
考虑到狄平、狄安还小,三娘也没有走太远,带着他们在欹湖边上转悠了一圈便回去了。
夜里便分了男女,直接宿在王维别业里头。
早上天还没亮,三娘就起了,洗漱过后她准备锻炼锻炼,结果瞧见了同样起得很早的萧戡。
两人在开阔处嘿嗬嘿嗬地练起拳脚功夫来。
狄平、狄安兄妹俩起来见了,马上也跟过去凑热闹。
裴迪和王维起得也早,坐在亭子里围着火炉看他们热热闹闹地晨起锻炼。
也不知是不是跟着三娘多了,连先天有些不足的狄平身体都壮实了许多。搁在以前冬天他是出不了门的,如今出来玩了一天还是这么精神奕奕!
饭也蹭过了,景也赏过了,三娘吃过朝食后便领着几个小的向王维辞行,说是要回去处理县里的事。
王维笑着给她酌了杯刚温好的米酒,说道:“我就不留你了,喝杯酒暖暖身子便回去吧。”
三娘并不推辞,接过酒一口饮尽,和王维说好下次再来这边蹭饭。
王维道:“应门的是认得你的,便是我不在你也只管来。”
三娘点头。
她五岁就认得王维了, 有需要她肯定不会和王维客气。
回县城后, 三娘先把两小孩送回狄县尉家,省得他们亲娘卢氏担心。
卢氏瞧见两小孩身体越发康健了,大冬天出门回来脸上还白里透红的,一点冻着的样子都没有,心里自然只有高兴的份。
三娘一走,两小孩一左一右偎着卢氏就是好一通嘘寒问暖,和卢氏说起自己从三娘那听来的竹子开花的事。
竹子开花结实尚且会耗空自己,人要怀胎十月生下孩子就更不容易了,他们必定会听从三娘的教导好好孝顺母亲!
卢氏听后更加欣慰,做了许多好吃的,让两小孩送去县衙给三娘吃。冬至这么大的节日,三娘都没回家,身边没个长辈照拂,她年长三娘许多岁,可得多看顾一二。
等忙活完了,卢氏才想起狄县尉也去了县衙,便让下人多备了一个食盒,跟着一并送去。
三娘虽没回家,却也给家里去了信,说起冬至大集以及抓到伙人贩子的事,告诉他们自己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
郭家祖父年纪渐渐大了,年轻时时常走南闯北,落下不少病根,如今精神渐渐不如往日,没那么爱出去蹭酒喝了。
冬至见不着孙女,他心里有些不痛快,便和妻子商量说要去蓝田县住,三娘一个人在外头,怕她被人欺负了去,也怕她遇着难题没人可以商量。
夫妻俩琢磨了一宿,把事情定了下来,翌日便和三娘母亲王氏说了。
王氏何尝不想女儿,只是家里一大摊子事,老的老,小的小,她平时也走不开。听二老说要去蓝田县那边住,王氏二话不说应了下来。
二老在那边挺好的,她平时也好去见女儿。
二老搬家不是小事,先是给三娘去了封信,接着便是里里外外地收拾。
家里的事有王氏忙里忙外,郭家祖父便撒手不管了,只顾着出去和老朋友们话别:我要去蓝田县跟我孙女住了,以后便不能一起喝酒了。
若是寻常人说自己跟着孙女住,不免会引起议论:你儿子都没啦?怎么要跟着你孙女跑?
不过郭家祖父这些年最爱得瑟的便是他这个孙女,他能干出这种事来一点都不叫人意外。
大家都是听个乐呵,倒是钟绍京听后若有所思。
蓝田县,屋宅价钱可比长安便宜多了。
总在长安和这些老朋友喝酒也没什么意思。
蓝田县离得近,信当日就送到了。三娘得知她祖父要过来,那肯定是很开心的,马上叫人把屋子收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