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本就破败不堪的章鱼娃娃近乎被她揉碎了。
难过并未持续太长时间。
明央胡乱地擦揉一把泪水,她小心翼翼把那只娃娃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跳下椅子走到门前,离开前背对着他说了一句——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明央声音很轻,“好好长大,零一。”
好好长大,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这个世界。
到那时起他也许会喜欢活着,纵使以后再也与她无关,他依旧能找到有所热爱的。
明央关门离去,没有回头。
顾言秋的视线停留在娃娃身上。
它破破烂烂,上面还有残留着的泪痕。
顾言秋抓起它,脑海中一瞬间闪烁过许多东西,抓不住,搅乱的他头疼。
明央是哭着走出去的。
走出门口,明砚正气急败坏地在外面等着她。
他又气又急,本来一肚子火,然而所有火气在看到那张满脸泪水的小脸时,都发不出来了。
明砚抿了抿唇,大步过去把她抱了起来。
她埋在他肩头哽咽,明砚思绪复杂,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不哭,我们回家。”
“我、我决定和姑妈离开了。”她哭着说,“这里……没人想要留住我。”
没有人会停留在一个没有人想让她停留的土地上。明央也不例外。
她想,她应该离开了。
**
明央的签证办理得很顺利。
她很快就坐上了飞往法国的航班,她走这天只有几个人送,这里面自然不包括顾言秋。
顾言秋很忙。
他要忙学习;忙材料;忙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课程。
施老说他聪明,就是太拼,急于求成也并不是一件好事,于是强硬地让他休息一周。
顾言秋不喜欢休息。
以前住在顾家的时候,休息日有明央吵吵闹闹;现在一个人留在施老所住的小院里,却无所事事了。
施老住的是单位分配的四合院。
院里种了两棵桃子树,树下有花架,都是施老的夫人打理的。
顾言秋闲来无事,便主动拿起扫把清理地面。
清理完再一次清闲下来,他习惯性地去看手机。
【明央】
这个名字浮在顶端。
因为每次消息都会弹出来,他又不想费力点开,便设成了置顶。
顾言秋坐在小凳子上,顺手点开,无所事事地翻看了起来。
【明央:零一,我今天的小红花啦,你看![图片]】
她贴出了小红花,还有老师的评价。
幼稚。
顾言秋扯了下嘴角,继续往下面看。
【明央:零一,今天学校做的小排骨超级好吃,真可惜你吃不到】
没关系,上科院的食堂更好吃。
【明央:零一,幼儿园有踏青,你们也会组织活动吗?】
显然不会。
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踏青,顾言秋又不是小孩子。
【明央:零一,我们一起去游乐场吧……】
游乐场……
他的视线凝住,继续往下翻看,却发现消息永远地停留在了这一天。
——她没有再给她发过消息。
明央走多久了?
好像是半个月,又好像是一个月。
顾言秋记不清。
事实上他也从来不会特意记这些事。
毕竟无关紧要,不值得占据他思考的时间。
可是真的是无关紧要吗?
此时此刻,顾言秋萌生出微妙的憋闷感。
这种感觉让他不舒服。
胸口似是狠狠堵了一口气,他费力地做了几个审核西,无法缓解,最后选择去床上躺着,一般情况下,睡觉可以治愈百分之八十的身体不适。
顾言秋回到自己的小卧室。
他一眼看到放在桌上的那只章鱼娃娃,明央没有选择带走它,他也没有刻意关注过,这么久以来,这只娃娃就这样一直孤孤单单地躺在无人的角落里。
脑海中忽然会想到明央第一次得到它的模样。
是失而复得的欣喜,眼里烁烁有光,晶莹又好看。
他情不自禁地找出针线盒,然后拉开椅子坐过去,对着那个章鱼娃娃认真缝补了起来。
娃娃破得很厉害,就算修补也不可能再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顾言秋低眉垂眼,一针一线都无比专注。
也不知道她喜欢这东西哪里。
[是你……拼了命给我找来的,不过你不记得了……]
脑海中毫无预兆闪现出她哭得邋遢又可怜的脸蛋。
顾言秋神色恍惚,手一哆嗦,银针狠狠挑进血肉,鲜红的血跟着冒出。
似是没有觉察,他纹丝未动,目光如同木偶般,倒映着不断渗出的血珠。
[为什么啊零一,为什么只有我记得……]
[你是帝国的利刃,零一,你要以此身铸万剑。]
[死了,全死了!!]
[他们都被杀掉了!!]
[零一,事到如今你还在犹豫吗!]
“……”
谁在说话。
谁……
头疼得快要死掉了。
顾言秋丢掉那个娃娃,挣扎着爬回床上,在窗外那只麻雀驻足之前,他被拉入到一个冗长的梦境。
梦境凌乱,由无数破碎不堪的碎片拼接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