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证明,他们没有来错地方。
一墙之隔的美术馆内。
孟琛踩着黑水,把玩着打火机,望着角落十几台电脑,屏幕上出现的画面,有美术馆外所有角落。也有美术馆内,檀灼行走在集装箱与废弃展柜以及各种玻璃构成的迷宫内,无措又茫然地寻找出口,却不曾放弃挣扎,又脆弱又倔强又有生命力,最后藏进了她认为安全的位置。
他最后一场盛筵,选择檀灼是对的。
可惜呀。
太可惜了。
怎么会来得这么快呢。
他还没有玩够,还没有享受果实。
“真不愧是朝徊渡。”
“檀小姐,看样子,我们的游戏得提前结束了。”
檀灼躲在几个集装箱与玻璃展柜构成的狭窄空间,几乎喘不过气来却没有丝毫出来的意思,苍白又空洞,像是一抹封印在玻璃柜内的鬼魂,稍稍一碰,魂飞魄散。
隐约听到了他说朝徊渡的名字,原本暗淡的眸子瞬间亮了。
是朝徊渡来了吗?
真的是他吗?
一个名字,就能重新点燃她眸子里的光。
孟琛用力将她从狭窄缝隙中扯出来,脸色阴沉无比,“这么高兴,你以为他会救你?”
“刚好,我最爱看尊严被打破粉碎的画面。”
无论是檀灼的还是朝徊渡的,都是他乐于见到,也不枉自己临死前,这一场狂欢。
等警察破开大门的时候。
便看到孟琛拿着一把银色的左轮手枪,抵着少女的太阳穴。
“不好,他有枪,胁迫人质。”
朝徊渡视线却落在檀灼身上,敏锐地发现,她状态很差很差,向来飞扬潋滟的桃花眸,此时充斥着满满的慌乱与惊恐。
衣服上沾满污尘,两个膝盖上甚至还浸透着血丝,像是在什么地方摔倒了,雪白肌肤上一团乌青,极为骇人。
尤其此时还被枪抵着威胁。
朝徊渡看到自己精心娇养的花,被人狠狠践踏凌辱,琥珀色眼瞳似被冰川覆盖,又寸寸碎裂,即便身旁训练有序的特警队长,都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
光是这几乎溢出来的杀气,若非立场分明,他会怀疑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歹徒。
警察们举着枪示意他放开人质。
然而孟琛不退,反而推着檀灼往外走了两步,手里的枪依旧抵着檀灼的太阳穴,嗤笑着威胁:“该放下枪的是你们。”
“不然我就开枪了。”
“反正也是死,让这样的大美人跟我一块去黄泉路,也算香艳快活。”
“哈哈哈哈。”
现场陷入僵持。
目前这个情况最好是不要激怒罪犯,他好像精神状态不太对,可能一句话不对,真的要杀人的。
但特警人员不敢放下枪,谁知道这样不要命的歹徒,会做出什么事情。
孟琛更不会放下,这不是束手就擒吗,再说,他本来就做好要死的准备了。
直到朝徊渡偏冷的音质在偌大空间内响起:“你想要什么?”
孟琛其实第一眼便看到这个高高在上、随便一句话便能给他生杀予夺权利的男人。
自己沦为如今这个下场,这位也是‘功不可没’呢。
倒是没想到,他对这个妻子,出乎意料的在意。
“我想要什么你都给吗?”
孟琛突然就兴奋了,满脑子都是自己曾经卑躬屈膝求他放过的画面,而对方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这样尊贵又骄傲的人,如果像当时的自己一样谄媚,一定很好玩。
孟琛枪口用力抵了抵檀灼的太阳穴,少女薄薄的皮肤,此时已经泛了红。
朝徊渡目光落在檀灼身上,薄唇微启:“放了她。”
以为他妥协,孟琛继续道:“只要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放了她”
“你选继续维持高高在上的尊严,还是选她?”
走出美术馆后,檀灼终于从那股空旷而产生的窒息感稍稍缓了过来,恍惚着回归现实。
知道朝徊渡的清高劲儿,而且脾性凉薄,当着这么多的人,让他给孟琛这样的人下跪,估计比杀了他还要难。
特警队长也觉得朝徊渡不会跪,毕竟像这样身份的大boss,面子比命重。
于是想说服一下,暗示他拖延时间,等狙击手信号。
岂料,没等开口。
当着一堆人的面,清冷矜贵的男人曲起膝盖,准备下跪:“我当然是选……”
檀灼低喃了声:“朝徊渡。”
孟琛笑得更猖獗,拿着枪的手都笑颤了,让人很担心突然走火。
低头对檀灼道:“瞧瞧,高高在上的男人卑微起来,是不是很好笑哈哈哈哈!”
就在这个刹那间。
徊渡就着屈膝姿势,突然朝着孟琛逼近,长腿一踢,准确地击向他的手腕。
吧嗒。
孟琛发出一声惊叫。
枪跟着脱手。
朝徊渡顺势接住了枪,直截了当地朝他膝盖开了一枪,一系列动作,几乎瞬间完成,堪比经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人和特警队员。
其他队员反应也极快。
几秒时间,便将倒地的歹徒制伏。
而此时,朝徊渡已经将檀灼拉进自己怀里,他云淡风轻地看着被警察包围的丧家之犬,周身却掩不住压迫性的锋芒,语调冰冷又淡漠:“我的朝太太。”
当然是选我的朝太太。
檀灼空洞又苍白的脑海中不断地回荡着这句话,很用力很用力地攥紧了他的衣袖,熟悉的白檀香灌进呼吸,一下子缓解了她胸口的窒息,像是上瘾一样,脸颊贴在男人修长脖颈处。
将口吐脏话恶毒话的孟琛拷起来,队长走向朝徊渡,试探着问:“枪给我吧。”
主要是这人煞气杀气都太重,而且无论身手还是枪法,都像是经历过特殊训练的。
队长都对他产生怀疑了,不会是什么卧底吧?
正常家族掌权者会有这么厉害的身手吗?
朝徊渡单手搂着檀灼,另一只手松松握着手枪。
听到特警队长的话,毫不留恋地放到他手里,并没有别的行为。
但是按例,他还得跟着一起回去接受调查的。
朝徊渡在行动时就已经料到会这样,淡淡道:“我太太情绪不对劲,先送她回去休息。”
队长:“回酒店吧。”
“不回酒店!”
檀灼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猛地摇头,又埋在朝徊渡怀里,紧紧地抱着男人窄腰,呼吸着他身上才能带给自己安全感的白檀香,“回家,我要回家。”
“好,回家。”
朝徊渡安抚地帮她捋着凌乱的发丝,而后像抱小朋友一样,就着这个姿势,纵容地将考拉似攀在自己身上的少女抱起来。
往车旁走去。
有闻风而来的社会新闻记者见歹徒已经制伏,这才从安全区域走过来,顺便将这幕拍了下来,准备整个头版头条。
同在安全区的崔秘书,赶紧阻止。
一切后续事情都有人处理。
朝徊渡亲自送檀灼回家。
一路上,少女紧紧抱着他不放,撕都撕不开,甚至连上药都拒绝。
等回到江城时,天色已经大亮。
泰合邸的管家看到自家先生抱着一身狼藉的太太回来,后面还跟着两个特警时,差点晕过去。
幸好提前从崔秘书那边得知了情况,安排了一整个医疗团队,给檀灼做全身检查。
整个检查过程,檀灼都要攥着朝徊渡的手,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不见了,自己又回到那个空荡又可怕的废弃美术馆。
朝徊渡掌心盖住她的眼皮,“闭眼。”
眼眶都红成什么样子了。
其实檀灼身体没有重伤,只是太狼狈了,而且皮肤薄,一点点淤青伤痕放在她身上,就会显得非常严重。
檀灼从小精致到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狼狈过,雪白肌肤上除了东一块西一块的灰痕之外,还有许多擦伤。
所以在涂药之前,檀灼要洗澡。
并且要求朝徊渡寸步不离。
特警还等在客厅,因为他们要带朝徊渡回去接受调查。
这次能让他从深城回来,也是破例,毕竟安抚受害者情绪也是重中之重,以免遭受精神上的二次伤害。
主卧浴室内。
少女趴在浴缸里,雪白脊背后的长发如浓墨晕开一般,散落在水面,像是头一次上岸的海妖,明明美的靡丽又浓烈,又无助伶仃,纤细指尖牢牢攥着浴缸边缘。
朝徊渡没有用檀灼平时用的荔枝玫瑰精油,反而拿起他用的白檀香。
伴随着精油滴入,呼吸间那股子空旷又令人惧怕的汽油味彻彻底底的消失,成了她最喜欢的白檀香,明明是幽冷调的木质香,此刻在蒸腾热雾中,逐渐扩散成更浓郁的气息。
不仅可以嗅到,仿佛还能从皮肤缝隙里,丝丝缕缕地融进她的身体,浑身上下都成了他的味道。
檀灼舒服地仰头,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看着坐在旁边还拿着沐浴精油的朝徊渡。
男人眉目清隽如画,平静又沉敛地看着坐在浴缸内的少女,仿佛游离于凡尘之外,睥睨着世人的神佛雕像,任何事都激不起他半分怜悯之心。
大抵是他给得安全感太足,又或者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劫后余生。
檀灼终于敢慢慢回忆当时的场景。
她手心撑着浴缸边缘,朝男人探身过去,试图望着那双透彻见底的眼眸:“如果没有那么好的身手,你当时也会选择跪吗?”
少女身上滴滴答答的水珠沿着光滑皮肤,滚落进浴缸内,溅起细碎水声。
朝徊渡将精油瓶放下,黑色的瓶身与少女常用的玫瑰荔枝精油红色的瓶子摆放在一起,白雾缭绕间,多了几分缠绵意味。
然而他嗓音是一如既往的从容:“不重要。”
檀灼:“重要的是什么?”
离得近了,朝徊渡能清晰看到她额头上的划痕,以及……太阳穴。
温润长指轻触上去,慢条斯理地掠过少女太阳穴上那个小小的压痕,像是枪口的形状。
他的动作很轻,但眸底极快地闪过一道戾气,消失太快,檀灼没有发现,只隔着朦胧雾气仰头望他。
倔强地在等答案。
然而迷茫的眼睛里,又仿佛不知等得是什么答案。
朝徊渡指腹从她太阳穴上下滑,最后拂走黏在少女红唇上一缕潮湿的发丝,声线淡而冷静:
“他们想看到皎皎明月跌落泥地,被随意践踏凌辱。”
“可明月就该高悬云巅。”
檀灼起初以为朝徊渡说的明月是他自己,后来才反应过来——
明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