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因雨水太大了,那宫灯也仿佛要被淹没,在暴风雨中明明灭灭的,几个小太监冒着雨慌忙地收着那宫灯,不过因雨太大,那伞几乎都要被吹翻了。
希锦见此,赶紧让侍女喊他们,不许他们这会儿收灯了。
电闪雷鸣的,万一被雷劈了,那活生生一条命没了。
侍女听了,赶紧过去喊他们,让他们赶紧躲进屋去,那几个小太监有些慌,只好放下那宫灯匆忙进屋了。
等几个小太监进宫,恰好雷劈下来,那宫灯竟应声而断。
几个太监唬得顿时不轻,简直都要尿裤子了,当场跪在那里颤巍巍地说:“娘娘慈仁,救我等性命!”
希锦便命人传出话去,电闪雷鸣时候万不可出去,一应诸事可以推脱一些,便是耽误了上面也不会怪罪。
传出去后,她也不敢让芒儿过去读书了,就留在她房中歇着吧。
一直到晚饭时候,雷电倒是消停了,不过这雨依然在下,阿畴也不见回来。
希锦猜着估计是忙呢,脱不开身,也就罢了,自己和芒儿吃了一些,便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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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谁曾想,这雨根本没个停,一直都在下,整整下了两日一夜。
两日一夜后的那个晨间,雨势勉强转小,不过依然在下。
这个时候,雨水已经眼看着要淹进宫门了,幸好那台阶高,还不至于漫过来。
希锦让太监宫女们找来了麻袋,麻袋里装了泥,堵在了宫门前,免得真被淹了。
她这么忙活着的时候,阿畴却回来了。
天依然下着小雨,阴沉沉的,阿畴连辇车都不曾坐,只是骑着马过来的,那水已经淹没了一半马腿。
他骑马到了门前,翻身下马进屋,进来后,希锦这才发现他带绣袍都已经半湿,薄绸子的裤腿湿漉漉地贴在强健的腿上,凸显出强健的线条。
很清凉,很结实,但也很不皇帝。
这大下雨天的,九五之尊的天子都这德性了……
她当即忙命人赶紧准备热水,给他换洗,谁知阿畴却道:“不用了。”
或许太过忙碌的缘故,他声音沉哑。
希锦:“你不换换衣袍,你看这都湿了。”
阿畴略抿了下唇:“太忙了,我也是抽工夫过来看看你,你没事就好。”
他知道后宫肯定也被水淹了,担心她害怕,所以过来看看,如今见她依然精神百倍,且看上去还带着宫人用了沙袋子挡水,这才放心了。
希锦听着,也是惊讶:“那你?”
阿畴低声解释道:“这雨下了两天一夜,燕京城北一代引发了山体滑坡,造成一些伤亡,降雨也让河水漫溢,有决口之灾,不只是燕京城,昨晚并州传来急报,半个州县都已经淹了。”
希锦愣了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宫中都这么狼狈了,那外面的老百姓——
不敢细想。
当下喃喃地道:“那,你换身干净衣袍?”
阿畴略点头:“嗯。”
于是他马上换了衣袍,匆忙喝了口香饮子,便出门去了。
希锦站在门前,看着他的背影,看他翻身上马,看那骏马淌着水过去,有侍卫并太监前后簇拥着,遇到水势低洼处,那侍卫和太监半截身子几乎都泡在水中的。
她便让人取来了那皇城布局图,往常自然是没兴致看这个的,多无趣啊。
不过现在事关自己,便也赶紧仔细看,这皇城是古城了,其实历年都会进行城基加固的,城墙外侧也用条石迭砌了一周护城的泊岸,连通着那城墙外的沟渠。
一旦有什么水患,北部东西两隅的泄水涵闸便会开启,城内的积水便会排出城外,而如今因是洪涝季节,为了防止防止外水倒灌入城,那泄水涵闸时关上的,这可谓是固若金汤了。
希锦时不时打探着消息,多少也知道前殿的情况。
如今皇城竟然遭了水灾,河水暴涨,朝中大臣便分为两派,一派的意思是可以在城上开一个缺口,以分流洪水,另一派的意思是,疏散燕京城外百姓,打开泄水涵闸。
两边争论不休,决议不下。
那天莫太妃过来,提起这件事:“如今满城都是议论,一个个人心惶惶的,听那意思,也就看今日了,若是今日这雨再下大了,就必须早做决断。”
希锦多少明白了:“若是不下,那自然是好,这水便能慢慢纾解了。”
莫太妃点头:“若是继续下,再不采取措施,宫里头倒是还好,到底地势高,外面只怕是麻烦了,听说如今因为洪水,城门大关,城中日常所需都开始紧张起来了。”
希锦听此,也觉得此时棘手。
燕京城是偌大一座皇城,这种皇城每日所需供应那都是数不胜数的,不说别的,就是所用的水,那都要不知道多少车来拉。
如今下这么一场大雨,多少事都耽误了。
就这么提心吊胆的,一直到了晚间时候,这雨再次下起来。
希锦听着这雨声,只觉得胸口都是闷疼的,这雨落在屋檐上,却像是敲在她的心上。
从未有一刻,她这么希望雨停下来,恨不得跪下来求老天爷,你就停了这雨吧。
也是因为这雨,希锦竟久久不能入睡,翻来覆去的,满心只剩下那雨了。
这时候,阿畴回来了。
这几日为了不搅扰她歇息,他回来后都干脆歇在偏殿的。
今晚他也是如往常一般,先洗过,换了干净衣袍,这才过来看看希锦。
谁知道来了后,却见原本应该睡着的希锦还睁着眼睛呢。
他顿时蹙眉:“怎么还没睡?”
希锦摇头,有些茫然:“睡不着。”
阿畴温声道:“怎么了,是外面雨大,吵了你?”
说话间,他也就上榻了。
希锦便偎依过去:“这雨什么时候停?”
阿畴:“也许明天能停吧。”
显然他说这话的时候,心中也没什么底气。
其实坐在龙椅上,身为一国之主,最盼的就是风调雨顺,风调雨顺才能政通人和,最怕的是旱涝灾荒,百姓遭殃,为人君者也跟着忧心。
希锦:“我听着,如今朝中分歧很大,吵嚷着要不要开启泄水涵闸?”
阿畴颔首,道:“是。”
他并没继续往下说,不说的意思是,不方便提。
希锦见此,也就不问了,只是道:“那早点歇息吧。”
阿畴揽着她,低声解释道:“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心里已经有了成算,今日就能解决了。”
希锦:“嗯,知道。”
阿畴:“近日若是有那韩夫人进宫来,说了什么,你不必听就是了。”
希锦听着,心里一动。
阿畴:“朝堂上闹得厉害,况且如今市舶司税赋大增,必也生了蛀虫,该整治的总归要整治。”
希锦便懂了。
那韩相权大势大,为百足之虫,当年他们还在汝城时就听过他的大名。
如今他为了巩固自己的权位,更是联姻了陆简。
其实他到了这个位置,也许也想撤,但他多年经营的势力盘根错节,就是他自己想撤,他下面那些人怎么轻易能撤。
牵一发而动全身。
是以韩相到底是惹了阿畴的不喜。
她躺在那里,听着外面的风雨声,却是想起那陆简和小舅母来。
自从陆简成亲后,那韩淑修成为帝后的舅母,她也每每过来宫中和希锦说说话。
其实希锦和她虽然年纪相仿,但也谈不上多好,无非是尊她一个长辈,好在那韩淑修性情实在是温顺,做事循规蹈矩的,就跟一个呆木头般,倒是让人生出一些怜惜。
那韩相一手遮天,是最精明不过的,谁想到竟然养出这么一个孙女。
她虽然对陆简诸多腹诽,但说实话她也希望陆简能够夫妻举案齐眉,有一段好姻缘。
希锦便试探着道:“我听着,小舅母如今也已经有了身子,想必舅父也是喜欢的吧,韩相那里——”
她看他。
阿畴明白她的意思,略沉吟了下,他望着窗外那殿宇,到底是道:“他既愿意和我外家结秦晋之好,但凡他从此循规蹈矩,有他家孙女一半的安分,可保寿终正寝,福泽子孙。”
他其实也不想才刚登上大宝,便血洗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