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畴显然也是心情极好:“嗯,以后就是皇后娘娘了。”
希锦笑得不行了:“我看着很多人跪在我面前,当皇后真好!”
阿畴轻笑:“不过当皇后也会很辛苦。”
确实会很辛苦。
不说这些日子先帝驾崩,国丧期间皇后要带领内命妇操持诸般事宜,只说以后,春秋之季仲及圣节、郊祀以及诸般大庆,大小诸般宫宴,这些虽不需要皇后亲自过问,但都是要出席的。
眼下入了十月,孟冬时候,满城士庶都要出城祭扫,宗亲也要前去攒宫行朝陵礼,还要在上旬行孟冬朝飨礼,在宫中宴请百官并内外命妇。
希锦便笑道:“是很辛苦,不过我还是勉为其难当当吧!”
阿畴便越发笑了,低头亲她,又将自己的脸紧贴着她。
他微闭上眼睛,感受着希锦身上那馨香的气息。
其实当皇帝有什么好,并不好,他已经打定了终老汝城的心思,这一生,就当那昔日的皇太孙已经死了吧。
可是希锦想要,想要富贵,当然也是他自己瞒不住了,两相权衡之下,他到底走出汝城,来到皇城,为自己父亲讨回那曾经失去的。
如今他到底得到了,他的父亲当了十三年太子,未曾登上帝位,不过没关系,可以当太上皇了,可以追谥号。
这一路走来并不那么容易,不过他做到了。
还有那老人,他不在了,终于不在了。
心里自然是恨的,怎么会不恨,对自己翁翁的孺慕之心和对杀父仇人的痛恨,这两种情绪拉扯着,足以把他的心磋磨到粉碎!
只是他到底隐忍着,隐忍到这一日,自己终于掌控了一切,而那个老人也到底走到了这一生的尽头。
他紧紧抱着怀中的希锦,指尖开始发颤。
他想起在那幽暗的宫灯下,那个脸色灰败的老人,想起他那充满悔意的浑浊眼睛。
他后悔了,后悔了。
但是又能怎么样,他后悔了便能换回那失去的亲生儿子吗?
并不能,人死了就是死了。
那一刻,杀人诛心,他几乎在用毕生最是锐利的言语刺向他,让他痛,让他死不瞑目,让他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背负着杀死自己亲生儿子的痛。
阿畴埋首在希锦的颈窝中,身体因为紧绷而颤抖。
希锦自然感觉到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抱住他的腰,抱住他精瘦的腰,在那龙涎香的气息中,紧紧贴着他。
这一刻,两个人气息交缠,肌肤相贴,彼此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就这么安静地拥抱着。
过了很久,久到外面响起更鼓之声,阿畴才慢慢地动了下。
他抱着她,用有些异样的声音道:“其实没什么,这一切都过去了。”
那个老人已经死了,死了就一了百了。
过去的恨,他不再去想,至于那父子亲情间的痛,他也不会去想。
他的父亲在那彻底的疯狂前曾经对他说,要好好活着。
他早就看开了,白云苍狗不过几十年,他要陪着妻儿,要好过这一生。
希锦勾着他的颈子,温柔地道:“对呢,我也这么觉得,反正他都没了,以后我们忘记他,最好是把这宫里修缮修缮,把过去的痕迹都清扫了,这是我们的皇宫了。”
把那狠心的老头子赶出去,以后没他什么事了!
阿畴:“嗯,把宫墙都粉刷一遍,再把各处都清扫了。”
还有朝中,朝中这些朝臣,不顺眼的,统统清理走。
当然这些并不着急,温水煮青蛙,他得慢慢来。
夫妻二人就这么搂着,说了好一番,低声商量着那内庭该如何修缮,便慢慢来了兴致。
就像是商量自家修宅院开铺子,这就很有兴味。
说话间,因阿畴提起以后诸般要操持的事,怕希锦辛苦,希锦便想起自己如今身上诸般疲乏。
她用脑袋顶着他的胸膛,有些撒娇地磨蹭着:“累死了,特别累,身上也没劲儿……”
她想了想,又说:“有点想吃东西了。”
阿畴听闻,道:“那想吃什么?”
希锦:“不知道,没食欲呢。”
阿畴便唤来宫娥,问起今日有什么新鲜的,宫娥回禀:“昨日封丘送来的蒲芹,才熬成碧涧羹。”
阿畴便命人奉上来。
原来那蒲芹是封丘送来的,封丘专有的,远近驰名。
碧涧羹是用蒲芹熬煮成的汤汁,汤汁清澄,香味怡人,颇为美味。
希锦多少有了些食欲,便用了半碗,阿畴也陪着用了。
谁知道刚用完,希锦突然难受,便忍不住干呕起来。
阿畴见此,神情微变,忙抱住希锦。
希锦在他怀里,又是干呕又是咳的,折腾得眼泪都要落下来,待到终于平息,竟是喘息艰难。
她都要哭了:“总觉得难受。”
阿畴给她拍着背,哄着道:“乖,再忍忍,御医马上就到。”
希锦一头扎进他怀中:“要死了要死了!”
该不会她竟是没福气的,才当了皇后就要不久于人世吧?
阿畴:“别胡说。”
说话间,御医却是到了。
如今希锦身份尊贵,内庭中自然有些讲究的,那些宫娥们设了屏风,又落下了帷幄,有宫娥引领着将那医官过来为希锦诊脉,阿畴则从旁陪着。
那医官见天子在侧,自有些畏惧,越发谨慎,专心为希锦诊脉良久。
一时殿中寂静无声,一旁侍奉着的宫娥全都垂着眼睛,恭敬地等着。
过了半晌,那医官终于睁开眼睛,放开了诊脉的手。
早有宫娥上前,拿了锦帕来,细致地为希锦擦拭了腕部,并覆上薄锦,落好了帷幄。
医官径自起身,先行告辞,绕过那屏风出去。
宫廷中的规矩,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可能榻旁说诊。
阿畴安抚地摸了摸希锦的发,也随着起身出去。
希锦难免有些提心,自己该不会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若是那样,亏大了呢。
而就在一旁偏殿,那医官恭敬地向阿畴道:“陛下,娘娘气血充盈,脉象圆滑,如同珠滚玉盘,往来流利,这是喜脉,以下官推测,娘娘已经怀孕两个月有余,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阿畴听闻,忙问:“娘娘这几日感觉身上疲乏,可是有碍?”
医官回道:“想必是怀孕之处,娘娘操劳过度,难免有些体力不支,仔细修养便是。”
阿畴听着,这才放心,当下重赏了那医官,并由内侍传讯至殿中省六尚局。
在内庭之中,皇后有孕,自是万千之喜,按照规矩,那御药和尚药局都要挑选精干,随时待命,其它各局诸如尚食,尚辇和尚衣等,也都要各司其职,在日常诸种细节中万千小心,仔细调理,以防不测。
他这里吩咐过后,才重新回来殿中。
撩开帷幄,就见希锦眼巴巴地等着呢。
他哑然失笑,撩袍坐下,低声道:“怪我。”
希锦狐疑:“你竟然还笑?你还笑!”
她这里都已经不舒服了,他还能笑出来。
阿畴却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喜欢地亲吻她脸颊:“你不是病了,是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