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这时候,突然听到一阵环佩铿锵之声。
阿畴并没在意,依然望着远处。
耳边却传来一个声音:“殿下。”
阿畴淡漠地看了一眼,是陈宛儿。
这道观如今允了众勋贵家眷进入,不过都是严筛的,是以众侍卫并没多做提防。
只是阿畴依然没想到,这陈宛儿竟然过来这里。
他自是知道希锦的手段,纵然她没明说,但她一定拿捏了陈宛儿,让陈宛儿不敢作妖。
陈宛儿见这皇太孙殿下神情淡漠,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不免心中凄然。
她低声唤道:“殿下!”
这声音凄楚婉转,充满了祈求和不舍。
阿畴:“你看上去也不像十足的蠢人,何至于非要如此?”
陈宛儿痛苦地道:“我怎么了,殿下可以说说,我到底怎么了?”
阿畴:“刻意结交我的家眷,接近我。”
陈宛儿哀楚承认道:“是,我是故意的。”
阿畴淡看着陈宛儿:“我家娘子性情良善,对人毫无防备,你刻意结交,如今更是别有用心。”
陈宛儿连忙解释道:“可是殿下,我只是想找机会和你说说话,我听我爹爹提起,你拒绝了你我的婚事,我心里难受,不明白为什么,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才让殿下如此痴情相待,所以才过去茶社,认识了宁姐姐,之后又厚颜接近,不顾脸面,是,我是别有用心,但我所有的别有用心,也都是为了殿下。”
阿畴面色便浮现出排斥,微蹙眉。
陈宛儿睁着泪眼,看着阿畴:“殿下,我知道你对我有重重误解,但是请你务必相信我,我对你绝无恶意,我如今也没什么别的想头了,我父母也已经要为我订亲了,我只是心中终究存着疑惑,若是不能和殿下当面说清楚,我——”
她叹了一声:“我怎么都不甘心啊!”
阿畴神情淡漠:“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他只要一声令下,完全可以将陈宛儿拘拿下来。
陈宛儿听着,瑟瑟发抖,不过神情却越发坚毅:“皇太孙殿下,我只是想问问,想问问,可以吗?”
说到这里,她眸中泛起哀求来:“我知道我没什么可以拿捏殿下的,也知道太孙妃娘娘不喜我,若是她知道了,我必然万劫不复,但我还是冒着身败名裂的可能来求见殿下,只求问殿下一句话,只是一句,我死也瞑目了。”
阿畴:“什么意思?”
陈宛儿:“难道殿下不记得我了吗?殿下或许不记得我,但我却一直记得殿下”
阿畴漠然:“我不认识你。”
陈宛儿苦笑:“殿下,当年太皇太后寿诞,我曾经因为被虫咬了而哭啼,是你给了我那块猫儿眼宝石哄我,我可是至今记得。我一直以为这一生这一世我都不会再见到你,没想到殿下归来,我替殿下高兴。”
阿畴蹙眉间,也是回忆起了往事。
他眉眼间泛起一丝怀念,喃喃地道:“……原来那个小娘子是你。”
陈宛儿自然看到了阿畴眸间的动容,她知道自己机会来了!
她心跳加速,趁热打铁:“是我,殿下,我确实刻意和姐姐结交,但我并没别的心思,我其实很喜欢姐姐,姐姐性情温柔善良,容易亲近,很好相处。”
阿畴却淡看陈宛儿,道:“我的娘子如何,这和你有关系吗?”
陈宛儿一怔。
她没想到皇太孙骤然变脸。
阿畴神情漠然:“我娘子性情纯真,对人毫不设防,容易受人蒙蔽,你刻意接近,存着不轨之心,陈家娘子,望你谨守本分。”
陈宛儿自是万万没想到:“殿下,你——”
她咬唇,眸间瞬间泛起泪来:“殿下,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可知道这些年有多难受吗,你走的时候,我年纪还小,但是我一直记挂着你,一直盼着你能回来,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很高兴,所以我祈求我爹地允了我这门婚事,如果我们在一起,我爹地一定会助你的,我也是为了你好,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却遭你如此厌弃,更没有想到大娘子她对我误会重重!”
她说到这里,看阿畴神情冷沉,眼神幽深,实在是猜不透他的心思,不免心中忐忑。
不过她心里明白,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没了这次机会,从此后她估计连看他一眼都不能。
她当下试探着道:“殿下,你想过吗?以大娘子的性情,她将来坐上那个位置,她怎么可能容得了其他女子,我是愿意称她为姐姐,与她娥皇女英,可是她呢?说句不当讲的话,她真的只为你好吗,她心里记挂着哪个?她如今哄着你,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荣华罢了!”
谁知阿畴一道目光冷沉沉地射过来,锐利冷漠:“关你什么事?”
那陈宛儿被他这样一扫,心中微惊,险些站都站不稳了。
阿畴:“你叫她姐姐,那也得看你配不配,你配吗?”
陈宛儿听得这话几乎不敢置信。
她完全不明白,这皇太孙分明是英明神武的,他这样的人中龙凤是如此睿智锐利,但是谁知道这样的人物,遇到希锦那样的人,便仿佛糊涂了一般,简直如同被那妇人下了咒!
她愣愣地看着阿畴,半晌才喃喃地道:“殿下,可是殿下,当年你送我这块玉,我一直收着,你送我那块宝玉,你——”
她一直觉得,殿下对她是有些心思的,纵然那时候年纪小,可是那少年清冷的眉眼,那好听的语气,那送给自己玉石的体贴,她一直记得,会记一辈子那种。
从此后,她的心里眼里只有那少年,再也走不进去第二个。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取出那块自己一直贴身放着的玉,含着泪道:“殿下难道忘记了?”
阿畴的视线落在那块玉上,他似乎有些触动,便伸出手来。
陈宛儿心中泛起希望,忙不迭将那块玉放到阿畴手中。
阿畴拿过那块玉仔细看着,看得颇为认真。
陈宛儿就这么近距离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其实她记忆中的皇太孙一直都是那个小少年,有着一张俊美的脸庞,打扮精致矜贵,浑身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光华。
如今这么看着,她真切地明白,他长大了。
长大的他五官依然俊美精致,像是用工笔细细描摹的,不过肌肤却很白,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这样绝无仅有的俊美郎君啊!
他在看着那块玉,那块他亲手送给自己,被自己贴身放了很多年的玉。
陈宛儿的心在颤抖,无法抑制地颤抖。
这时候,阿畴却抬起长睫,之后,漠然地将那块玉扔给了陈宛儿。
陈宛儿仓惶接住,有些期待地看着阿畴。
阿畴看着陈宛儿。
陈宛儿不自觉挺直了脊背,她觉得这好像是皇太孙第一次把自己看进眼睛里,她甚至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存在前所未有地有了重量感。
这让她的两手发颤,心也跟着发酥。
阿畴却终于开口道:“你对我诸般打算,我并不想领情,我要你为我操心这些了吗?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陈宛儿一怔,她喃喃地道:“殿下,你——”
他看了那块玉,难道不是想起了曾经吗?难道就没有对往日的眷恋吗?
阿畴道:“我看到这块玉,想起来我母亲,她说我性情略显孤冷,对人不假辞色,要我学着一些,恰好看到你哭泣,便教了我那些话,让我学着去做,我照她说的做了。”
说到这里,他眼底泛起一丝惆怅的追忆:“只可惜,我就是我,而后来,我母亲不在了,我也并不能成为她希望的那样人。”
陈宛儿听得瞪大眼睛,她不敢相信地看着阿畴。
她记忆中那个温柔备至清风朗月的少年,原来,原来从来不存在,而自己在心里一遍遍回想着的那些话,竟都是前太孙妃教出来的?
阿畴淡看着陈宛儿:“所以你一直向往的那个人,并不是我,只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人。”
陈宛儿半晌无言。
良久后,望着那皇太孙远处的背影,恍惚中想着,这么多年,自己错付了,果然是错付了的。
大梦一场,她终于可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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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锦回来道观的时候,恰好碰到了陈宛儿。
她看到她神情呆滞木讷,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
她倒是不纳闷,意料之中。
她只是道:“好了,我交货了,我们两不相欠。”
陈宛儿苦笑一声:“娘娘,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看她言语勉强还算诚恳,而且泪涟涟,看着挺可怜的。
希锦也就道:“可以,不过我也没多少时间。”
陈宛儿:“就几句话。”
希锦:“嗯。”
于是她便领她过去了凉亭旁,一时命人送上茶水,她淡声道:“说吧,怎么了?”
陈宛儿沉默了一会,便跪了下来。
她低垂着头,道:“我给娘娘赔罪,是我错了。”
希锦见此,都是有些意外。
陈宛儿:“过去是我想错了,我太过自以为是,因为那么一件事,想多了,以至于陷入迷障十几年,如今大梦醒来,才知道自己太傻了。”
她咬唇道:“往日许多事,也曾给娘娘添忧,还请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以后——”
她便说不下去了。
希锦见此,叹了一声。
其实要说多讨厌这陈宛儿,她也不至于。
她心里很明白,阿畴若是到了这个位置,肯定会有无数的勋贵都谋算着,想将自己家的女儿塞过来,也会有人为了讨好他,会寻找天下罕见的绝色来诱惑他。
甚至就连那些附属小国都会进献美人儿来攀附交情。
这些都是在所难免的,是防不胜防的,也是他们注定要面对的。
区区一个陈宛儿,这只是刚开始,相对于以后那些为了权贵攀附的,陈宛儿至少还有着几分单纯和真心在。
人家只是误会了,也没做什么穷凶恶极的事嘛。
当下她也就道:“罢了,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以后也不必提了。”
她想起自己还握着人家的贴身小物,想着要不要还给人家,不过这念头也就是一瞬。
都拿了,干嘛要还?
万一又出什么幺蛾子呢。
一时陈宛儿拜别而去了,待这里陈宛儿走了,阿畴也过来寻她,正好夫妻二人一起乘坐檐子下山。
待才到了山下,就见几匹快马而来,那衣着分明是太孙府中近侍。
那近侍匆忙赶到马前,却是倒地就拜,恭敬地道:“回禀殿下,府中王詹事命前来奏报殿下,说府中出了一桩奇事。”
希锦听得心头一跳,这是事成了?
此时辇车旁近侍,仪卫成列,却肃然无声。
阿畴只淡声道:“什么奇事?”
那近侍恭敬地道:“府中百年铁树,于今日晌午时分,突然绽片吐蕊,开了满树白花。”
希锦顿时精神大振。
果然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