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李勍奏章批到很晚,看见林金潼梳毛宣告结束,和他的新朋友“二白”抱在一起,身上盖着厚毯子。
李勍像前几天一般,掀开毯子从一旁躺上去,不料刚抱上去不久,就被林金潼推开。
“太热了……”他在半梦半醒间不耐地说。
李勍只好下床来,轻手轻脚地将微红的炭盆踢得远一些,重新过来抱他,一只手臂揽过去,使得金潼睡在他的肩头。
林金潼浑身散发着香甜而温暖的气味,仿佛抱着他就能拥有万里山河,宇宙万物。
李勍在黑暗的帐篷里注视着他,并侧头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动作很轻,金潼也只是睫毛微颤,不曾闪躲。
这种满足感是难以言喻的,于是李勍就用嘴唇碰了碰他的脸,林金潼感到痒,扭开了脸。
李勍也闭上眼睛,嘴角微微翘起柔和的弧度,以前他从来没想过会去爱某个人,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有价值区分,分为可以利用的、和不可利用的。
林金潼不过是在琼州遇见的,一个逃难的可怜少年。命运将他们推到此时此刻,李勍睡着之际,心里希望此刻即是永恒。
不过第二天,他就发现自己好像失宠了,林金潼坐在工匠打造的轮椅上,抱着那只羊,一边给羊羔梳毛,一边让小太监推他出去,爬上山坡,却不肯跟他说话。
于是小泉子就看见陛下骑着马在轮椅四周转来转去,不时过来说一句话:“金潼,你看,雪已经快完全化了。”
林金潼不回话。
李勍:“今天的云也很好看。”
林金潼眨巴眼睛,扫了一眼,明媚的春阳渡在脸上。
还是没说话。
小泉子:“……”
万物开始复苏,李勍想起昨天圈起来的野草,想看一眼开花没有,于是让一群人远远保护着林金潼,自己带了两个人骑马过去。
却正好看见一群将士围着李瞻,将他严丝合缝地保护着,而李瞻身上披着雪白的狐裘,正在缓缓靠近自己昨日圈起来的那一小块地、那一株野花。
李勍用力一夹马腹,策马狂奔过去,冲进人墙,人群惊慌失措散开,李瞻弯腰手持一朵粉白色的小花,其上挂着两颗露珠,正疑惑又十分胆怯地看着突然冲到自己面前来,脸色铁青的李勍。
李勍盯着他的手指,面无表情地撩起眼皮,看着李瞻。
李瞻惶恐:“皇叔……我只是在摘花,我没有想逃跑!”
李勍压着怒气,朝一旁吩咐:“将先帝带回帐子里。”
为一朵野花,他还不至于给李瞻巴掌,然而又着实生气,打算再仔细找找,有没有春花可摘。
这时,从斜后方“嗖”地射来急速一箭,破空声响起,朝李勍离弦追来!
李勍没有林金潼那样敏锐的听觉,那箭险些射到后脑,他侧头时刚好躲过,尖锐的箭头便擦着脸颊而过,带走几缕黑发!飘落在草地里。
骏马发出嘶鸣声。
“保护陛下!”杨献大喊着扑到李勍身前,“快抓刺客!”
李勍喊:“保护先帝!”
两二箭持续破空射来,但都没有得手,刺客便不再继续,李勍看过去时,只捕捉到一片快速离开的黑衣服。
“追刺客!愣着干嘛!”杨献一面指挥,一面跌跌撞撞到李勍面前,看见李勍脸上受伤,不免惊恐万分:“陛下!您受伤了!奴婢这就去传太医!”
一道细长的划痕正在流血,李勍感觉不到什么疼,望向李瞻:“朕不碍事,将先帝保护好。”
李瞻惊魂未定,从簇拥中抬首,看向在危急时刻,让众人保护自己而甘愿受伤的皇帝李勍。他目光透着茫然和复杂,李勍却没有看他,朝军营的方向驰骋而去。
林金潼还在外面,尽管知道应当不会有事,可李勍还是担心。
若刺客不是常辉等人,那就是突厥人。突厥人不认识林金潼,但很可能通过穿着和四周守卫级别,判断出他要么军衔很高,要么身份尊贵,皇亲国戚。
“金潼!”李勍在他面前勒马,看他安然无恙,方才放下心来,侧身下马,半跪在他身前,“没事便好,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他责备地看了一眼小太监,而林金潼雪白的小脸裹在狐帽中,只是漫不经心地一抬眸,便倏然愣住,抬手停在半空中:“你受伤了……”
“方才有刺客来。”李勍盯着林金潼掩藏不住忧色的黑色眼珠,心头一软,半跪在他面前,嗓音低而轻,“受了一点轻伤,我担心你,就马上过来找你。”
“还在流血,”林金潼没有碰他,但飞快地在怀里找了起来,找出一个金色的小瓶子,“我、我有金疮药!”
李勍便顺从地抬着脸:“好,你替我上药。”
药粉一洒下去,霎时止住血,林金潼低头仔细辨别了:“箭伤,应该不是毒箭。”
他靠得很近,目光又专注,说话时呼吸打上来。李勍没控制住,稍一起身,亲了他的嘴唇,柔软的唇面轻柔地相撞,像蝴蝶落在花蕊,但很快,一触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