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早朝,皇帝睡到辰时起,身旁侍奉的小太监一面替他更衣,一面道:“陛下,奴婢看见今日是孝贤皇太后的忌日,依照祖制,是否该斋戒一日,子孙抄经祈福呢?”
“今日是……是了,”皇帝想了起来,虽然往年都没这个规矩,孝贤皇太后是太宗的皇后,但思及近年战事多,内忧外患,片刻后皇帝道,“那便传朕旨意,各宫斋戒一日,到佛堂为孝贤皇太后抄经。”
旨意很快下达各宫,东宫也不例外,李瞻这厢刚穿好衣服,准备微服出宫去黄大人府上“上课”,便听见司礼监太监传来的旨意——
犹如晴天霹雳:“要给孝贤皇太后抄经……”他脸色有些为难,而李瞻一贯是孝顺懂礼,是众皇子的表率,他不可能不去。
“可是,林姑娘……”他捏着袖子。
司礼监太监道:“殿下,陛下说巳时一刻务必到万佛堂,还请你先行更衣吧。”
李瞻愁眉苦脸,思来想去,也只能修书一封,盖戳封好,放入盒中,并将一张巴掌大的金银墨宣帖子放了进去。
“大伴,”他唤来自己的贴身太监,“你替我出宫一趟,速去镇北侯府,将这盒子交到小侯爷手中,务必亲自交给他,不得假借旁人之手。”
袁大伴得了令,不敢耽误时辰,当即让人备马车赶往镇北侯府。
韩元琅这会儿还在睡觉。
他连着几个晚上,夜探瑞王府,这瑞王府实在太大了,他过了子时等狗都睡了才进去,挨个院子的找,只不过大多都是荒废的杂院,久时没人居住。
昨夜更荒唐,他子时过去,看见一个房间还有些微光,隔着薄薄的纸窗,他用手指戳破偷看了一眼,却看见一个疑似是长陵王的男子,怀里抱着个人,正紧密难分地在做些什么,那喘息声虽不大,却也听得到。
想也知道是在做什么。元琅一时尴尬,也不好多看,赶紧走了。
他娘最近在给他说亲,他自己也在琢磨这事,只可惜他心里没有喜欢的,觉得都一样,就随便让娘去做主了。
今早半梦半醒,小厮敲门进来,将他吵醒:“世子!世子!东宫的袁公公来送信了!”
韩元琅翻身,半睁开眼:“袁晁来了?太子找我?”
“就在门外呢!”
韩元琅闻言,也懒得换衣服,打了个哈欠,穿着中衣就出去了。
一旁的丫鬟都羞红了脸,小侯爷不好好穿衣服,结实胸肌都露出来了。
“小袁子,何事这么着急啊?”
袁公公连忙将盒子递给他:“小侯爷,这是太子叮嘱奴婢,务必亲手交给你的。你快些打开看看吧!”
“哦,还有事没?”
“有,太子说要等你看完,你说了好,才准许奴婢回去复命。”
“成成成,我这就好。”韩元琅又打了个哈欠,将雕花盒子打开了,里头一封信,写着表哥亲启,显然是给自己的,还有个金银墨宣的三折帖子,纸上勾勒几枝栩栩如生的桃花。
韩元琅一挑眉,先将信打开看了。
字迹不似平素工整的簪花小楷,带着几分潦草,想来写信时很急。
“表哥,我有一事相托。我与林姑娘约在太常寺卿黄大人之府相见,惟今日乃孝贤皇太后忌日,吾宜守制于宫。盒中藏有吾书给林姑娘的诗,望表哥能传此帖于她。表弟,明敏。”
“嗯?”韩元琅眼神逐渐清明,看着这封信,不由朗声大笑起来。
“小侯爷?”袁公公不解地看向他。
韩元琅命下人取笔来,在信纸背后写下:“知道了”。
旋即交给太监道:“跟你们殿下说,这事儿我替他办了。袁晁,你回去复命吧。”
元琅又拆开那诗帖看了一眼,名贵的雁头笺上写:
临溪寂观桃花落,思入心头流水去。
心随青鸟入云深,梦系花枝夜夜家。
李瞻的才情一如既往,是一首表达思念的诗。
诗虽然写得很好了,但韩元琅才不会替他交给林金潼,随手丢在桌上,大声道:“来人,速速备马,本世子要去黄大人府上。”
小厮喊:“世子!回来!你衣服还没穿呢!”
韩元琅连早膳都没用,喝了一口粥,急匆匆出府,侯夫人在背后叉着腰喊:“元琅!元琅!你吃个包子再走啊……”但世子已经跑没影了,侯夫人:“这孩子,上哪儿去这么急。你几个弟弟妹妹要去读书都没你这么急!”
元琅也不坐马车,而是纵马赶到黄大人府邸大门。
今日复学之际,黄大人以其博识广学负盛名矣,故燕京之达官显贵,王公侯爵,皆愿送子女至其庐下受教。
至于功名,对这些勋爵显贵而言,犹如高屋建瓴,用以树立威望,亦具厚重之用。
但韩元琅到的时候,尚且还没人来。
他是第一个,黄大人看见他,一时有些纳闷,推了推鼻梁上的叆叇:“你是……镇北侯府的世子?韩侯爷没跟老夫说,世子也要来上课啊。”
黄大人只知道镇北侯府有两三个公子女眷要来学习,瑞王府也有两个,卫国公府也有,名单上各家的世家子弟加起来,统共二十八个学生。
现在多了个韩元琅,便是二十九。
“黄大人,我爹年纪大了爱忘事,总之,今日起,我就开始在你府上读书了。”韩元琅说着,看见黄大人正在名录上记自己的名字,他脑袋凑过去:“记什么呢?我也看看。”
黄大人:“哦,这些便是,小侯爷你的同窗们了。”
“我知道……”韩元琅很快看见李煦的名字,又在李煦的名字下面,看见“林金潼”三个字。
他双眸骤然亮光,伸手一指,明知故问:“黄大人,这个名字很陌生,这是哪位啊?”
“哦,你说这个林公子么,他么……”
黄大人知晓此人是“女扮男装”的瑞王府郡主,还是瑞王派人来说的,说让郡主来他府上上课。
结果当天长陵王也派人登门了,说郡主要女扮男装,化名来学习,请他务必保守秘密。
如此,黄大人便捋须道:“这个林公子,是瑞王府世子李煦的娘家表弟。”
“行。”韩元琅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元宝,也不管他要不要,丢到黄大人手里,显然是行贿。他一屁股坐在最后一排:“先生,我要跟这个林公子当同桌,你安排一下。不然我找你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