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虽然口中问着裴桓在哪,他却再清楚不过,林金潼住的院子,就在李煦的隔壁。无需裴桓带路,李勍在夜深人静的园中,步伐稳而稍急。
身上残留的酒气被夜风散去些许。
裴桓抬眸注视那如墨的夜色,心中虽存疑窦,口上却未曾吐出。
深夜时分,何以王爷要让天痕去探查那西域舞姬之事?
就算那舞姬真是身份可疑,为何王爷不让轻功更胜一筹的自己去,还要亲自走一趟去喊天痕?
是天痕做错了什么吗?
走到林金潼的院中,李勍径直推门而入,未曾敲门,本来就没睡着的天痕警觉睁开眼睛,一手按着枕旁飞镖。
却不料听见王爷的声音。
“天痕,你出来。”
门外月色下被拉长的修长身影,分明就是王爷。
那声音听不出喜怒来,天痕虽不解,但习惯听令,这么晚王爷竟然来喊自己,应当是有什么大事。
旋即天痕将林金潼的手轻轻从自己身上挪开,起身整理衣衫,大步走出。
林金潼睡得深,可这么大个热源从身边走了,他依然有所察觉,翻了个身,抱住自己的汤婆子。
门口,李勍打量天痕整齐衣着,应当是只脱了外衫睡觉。
“王爷,这么晚,有何事吩咐?”
李勍沉声对他交代成王府来了一批西域舞姬一事,天痕仰头看夜色,现在么?
不过探子通常都是夜晚行动,他没有半点怀疑,点头称是,光脚转身回房。
李勍喊住他:“还回去做什么?”
“属下穿鞋。”
这动静似乎是将林金潼吵醒了,半睁了下眼,咕哝声着道:“你去哪里……”
“公子,天痕有事要做,现在就要走了。”天痕声音低而柔和。
“那现在,是早上了么。”林金潼嗓音略带沙哑迷蒙,眼睛复而轻轻闭了起来。
天痕将鞋穿好扎紧:“还早着,公子继续睡。”
林金潼:“可是我冷……”
天痕没有办法,只得低声说:“我再给你添几个汤婆子来。”
可这么晚了,连瑞王府的大黄狗都睡了,上哪去喊下人来。
喊了也不成,哪能让人进假郡主的房间。
所以天痕只能对王爷道:“属下能不能……先去给郡主添几个汤婆子。”
李勍:“不能。”
天痕抬首,离得近了,还能嗅到王爷身上丝丝酒气,不过面上倒看不出王爷有丝毫醉意。
李勍面容不改:“此事让下人去便,你去成王府需慎之又慎,,莫打草惊蛇。”
打发走天痕,李勍找了个理由将裴桓也支走了,提着汤婆子步入房间。
拔步床光线昏暗,李勍只看得见少年蜷缩着躺在那儿,被角遮了大半张脸,看不清面容。
弯腰将手伸入被褥时,滚烫暖意袭来,林金潼好似醒了,从鼻间溢出“嗯”的一声低吟:“天痕哥哥,你回来了么……”
说罢,竟抱住了李勍那只放入汤婆子的手掌。
气息和体温都带着寒气,紧紧缠着他那一只胳膊,嘴里却喊旁人的名字。李勍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道:“你看清楚了,我是谁。”
林金潼用鼻子闻了闻,眼睛都不曾睁开,哑声道:“是四叔么,四叔,你喝酒了啊……”
李勍脸色稍霁:“鼻子倒灵,闻得出是我。”
林金潼:“四叔的熏香味道不一样,我闻得出来。”
李勍坐在他的床边脚踏上,心底有一刻的温存,嘴角掀起微小弧度:“既知道是我,怎么还不放开手?”
林金潼倦声道:“我冷,我要四叔抱我。我不放,除非……”
李勍心情一起一伏:“除非怎么样?”
“除非……”声音越来越低,“天痕哥哥回来了,我就放。”
李勍声音无意识拔高,手攥住他的腕:“就这么喜欢天痕?”
“嗯……”
林金潼是很喜欢天痕的。
天痕睡觉从来不动,自己无意识间说了冷,天痕还会用内力渡在他身上,暖意席卷全身。谁对自己更好,林金潼心底很清楚。
四叔也好,不过四叔会在床上发脾气。
四叔还有起床气。
就比如现在。
林金潼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惹到他了,李勍将手从被褥里撤出,声音好不冷淡:“那你自己睡吧。”
有冷风灌入,林金潼霎时茫然睁眼,就看见他起身走出去的高大背影。
他意识有几分清醒了,四叔怎么来了?
不对,四叔怎么就走了?
“四叔,你等等啊。”林金潼喊住他,李勍背影一顿,听见少年的声音道,“天痕哥哥去做什么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李勍头也不回,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他哼什么?”林金潼默默睁大眼睛,发觉实在没有人理他了,唉声叹气地翻身,蒙进被窝里继续睡觉了。
虽然睡觉被吵醒,他也不太生气,翌晨在饭桌上见了四叔,林金潼站起身,给瑞王夹菜:“爷爷,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南瓜。”
瑞王只能进些流食,南瓜软糯,他尚且能入口。笑呵呵地抬手让他坐下:“桐儿吃饭,不必给爷爷夹菜。”
“五叔,这是你喜欢吃的排骨。”林金潼又给哈欠连天的李煦夹了一筷子。
李煦道:“谢谢大侄女。”
“四叔。”林金潼这才看向李勍,今早从进门起,四叔就不曾看过自己一眼,垂着眸就吃眼前那两盘子菜,林金潼问他:“四叔喜欢吃什么?”
李勍抬首,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
林金潼看他目光很深,慢慢眨了下眼睛。
李勍错开了目光。
还是瑞王先出声:“你四叔最是挑嘴的,宫里的山珍海味,他自幼吃到大,偏有一回,带他出了宫,竟然盯着路边的油条目不转睛。”
林金潼:“四叔爱吃油条么?”
李勍摇头:“不,爹,是大哥更喜欢油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