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金潼点头:“好像是,没什么大碍,以前也长过,不管它自然很快就好。”
李勍看了他无关紧要的模样,皱眉将他拉进屋里,喊来管事的,要了一罐冻疮膏,蹲身牵过他柔软的手指,指腹挖了一点黄色药膏,温和地在那颗冻疮上打着旋,痒痒的。
林金潼见状眼睛转了转,道:“其实,其实我脚上也长了……”
李勍起身道:“将鞋脱了我看看。”
林金潼听话将鞋袜除去,果真长了冻疮,两只脚都长了一圈,是那日脚踩过雪地,他的靴子不够保暖,被打湿了才会如此。
林金潼坐在床上。
李勍一手拿着药,低头审视着那些红色的疮,有些触目惊心。
林金潼默默伸手:“我自己来吧……”
李勍:“林金潼,长了这么多冻疮,你都不说?”
林金潼表情有些茫然:“我不知道这是该说的,我该和谁说?”
李勍出乎意料地伸手抓过他一只脚腕,毫无架子,将药膏点了上去:“每日这样走路,也不疼?”
林金潼腾地一抽,让他按住:“别动。”
“好……”林金潼习惯了受伤,所以对他而言其实是不疼的,完全没有感觉。
被关心才是最疼的。
李勍替他上药时,他才突然有了“疼”这种感觉。
伴随着疼,似乎心也在抽,鼻子也泛酸。
林金潼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就是觉得挺好的。
第二日起,李勍便不让他下地走路了,改让裴桓背他。
正月初一,晌午过,燕京城被浓重的乌云笼罩。
瑞王府得到消息,知晓长陵王今日回京,早早地便在城门口迎接了。
瑞王府长吏公孙先生的脸上浮现喜色,尽管受了冻,仍然喜笑颜开,看见李勍的车马到了,当即迎上前去:“王爷,可算等您大捷回来了!”
马车帘子掀开,李勍的旁边,露出林金潼好奇的脸。
公孙先生表情忽地一怔,一时间,几欲老泪纵横,忍不住揉了眼睛:“这、这便是世子信中提到的小郡主了么!世子说此次由您亲自带回燕京,不似以往,作不得假。”
李勍脸色沉了下去:“什么信?什么郡主?”
公孙先生诧异:“世子的信啊,今早老王爷清醒了,这会儿在等着了,说等郡主回家,这位,莫非不是郡主?可……”公孙先生打量着林金潼,“可这位,分明很像郡主。”
林金潼低头看了看自己。
不是,自己这不是穿的一身男装么?
老人家眼神不好啊。
李勍脸色阴沉:“他不是,先生上马车吧,进城,回府。”
公孙先生的眼泪就这么吞了回去,满眼的失落:“可王爷,老王爷他……时日无多了啊!”
“见到冒牌货,时日只少不多。”
李勍知道李煦一直往家里送冒牌货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眼下他在燕京,这事儿就没得商量。
李勍回京,要先去皇宫复命,不得擅自回府,于是他换了马车,让裴桓将林金潼送到长陵王府。
这么些时日,林金潼还是头回跟李勍分开,裴桓将他背着进了长陵王府。下人早早地收拾了一间院子给林金潼,裴桓将林金潼为数不多的行李提了进去,替他收拾齐整。
林金潼趴在窗棂,托着下巴,望眼欲穿:“三个时辰了,王爷怎么还不回来?”
裴桓亦有些忧心,朝皇城的方向望去:“皇上召见,今日能否回府都说不准。”
林金潼:“皇上是召王爷进宫睡觉的?”
裴桓脸色一黑:“林公子!”
“我说错了什么么,天色都黑了,你又说他不回来了,不是皇上要将他留在宫里睡觉的意思么。”
裴桓见他表情无辜,眼神清澈,只得提醒:“林公子到了燕京,焉知此地不是江湖,非你昔日剑走偏锋之处,随口说话,恐将大祸引向王爷。”
“皇城不也是江湖么……”话这么说,林金潼却懂事,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乱说话。”
说完,伸手指了指黑漆漆的院墙后面,声音放轻:“你们燕京,都流行在树上站着么?”
裴桓将他的手指按下来,声音压低:“是东厂的人,别乱指。”
林金潼小声:“东厂又是什么?”
见裴桓神色沉,林金潼眨了眨眼:“我可以问吗?不能就算了。”
裴桓叹口气,说:“东厂全名叫都察院大内监察御史东厂公事,是朝廷的特务机构,由宦官组成。”
“宦官?太监?”林金潼身体不由得坐直了,“你再给我讲讲呢?”
日暮笼罩燕京,瑞王府中,瑞王佝偻地坐在冰冷的檐廊下,双手撑着乌木手杖,静静看着雪落无声。
他整个人似乎化为这庭院的一棵树,一片叶,同样的静寂无声,眼眸半阖。
公孙先生等了许久,还不见瑞王爷动,实在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道:“王爷,风大,您进屋歇着吧。”
老王爷脸上的银须被吹乱,双颊星星点点的黑斑,眼神露出浑浊的光:“常儿,常儿呢,常儿是不是回来了?”
常儿便是大爷李常,瑞王府嫡长子,三年前在宫里挨了锦衣卫板子,落了病根,没熬过冬天。
老王爷俨然已经糊涂了,喊完常儿,喊桐儿,我的孙女。最后仿佛突然清醒了一样,撑着乌木手杖硬要站起身:“静声回来了,扶我上马车,去长陵王府,他将我的孙女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