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然觉得自从和谢重明提出成婚以后,一切都在往极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就像他从没想过轩辕郢会立“他”为后一样,他也从没想过谢重明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那语气有点酸,有点涩,像还没成熟的青橘被剥开了,很呛鼻。
顾然对轩辕郢就像对曾经志同道合后来又分道扬镳的朋友,得知他故去也会怅然,但也仅止于此。
至于轩辕郢对他怀有怎么样的感情,那是他难以控制的事情,他只知道自己在与谢重明缔结婚约之前他从未对谁许下承诺。
顾然道:“没有的事,我对他就是和对寻常朋友一样。他立后的事我并不知情,还是上次无衣提起时我才知晓他当时竟这么做。”
谢重明顿了顿,想到顾然那个守着仙祠的“寻常朋友”,顿时明白了:顾然的寻常朋友里头很可能“卧虎藏龙”。
见谢重明神色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严肃了,顾然又跟他进一步解释:“其实当初我结束那次历练后也有过一段时间的沉郁,那时我与他们起了许多次争执,每次见面几乎都不欢而散。一起走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结果却与昔日朋友渐渐演变到针锋相对的地步,我心里并不好受。若非没过多久我便突破了瓶颈,眼前豁然开朗,想来还做不到轻易放下。”
他在数十年后能心平气和地和谢重明提及往事、能将那些故人称为朋友,也不过是因为过去种种早已如云烟散去。
若是当真剖开往事一一细看,其实辩不清其中滋味到底是甘是苦,也分不清那些情谊有几分真几分假。
比如他认为他与那位画师朋友还算志趣相投,他眼睛虽看不见,于书画一道上却也有些造诣,两人每次聊起来都十分投契。可有次他却从旁人口中得知那位画师朋友酒后对他有诸多怨言,还把他过去赠予的书画拿出来当众撕了。
知晓对方厌烦了自己的多事,顾然便不再多劝了。
那些事比起许多鲜血淋漓的厮杀与斗争其实算不得什么,只是人心总是这么奇怪,一些很小的事情竟能记上很久。
也许他真如二师弟他们所说的那样,本质上是个虚伪的人,许多时候明明心里是在意的,却不想和任何人提起,不愿叫人发现自己其实会对这些小事耿耿于怀。
顾然正娓娓说着,忽地被谢重明伸手带了过去,整个人落入对方宽阔的怀抱中,两人骤然从分御两剑变为合御一剑。
北大陆气候苦寒,北方修士的体格也更高大坚实,足以将顾然整个人纳入怀中。而后谢重明伸手覆住顾然的双眼,令顾然眼前骤然失去光亮,仿佛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一下子被阻隔在外。
其他方面的感知变得更为清晰。
顾然能感觉到谢重明的气息绵绵密密地将他包裹起来,强横,放肆,而又贪婪。
像是想要将他彻底吞噬。
“这不是虚伪。”谢重明按住顾然的双眼说道,“这些事情本就不必让他们知道, 他们当时要是知道了, 说不定会更放肆地伤害你。人都是这样的,越容易到手就越不会珍惜,得到越多就越不容易满足。”
对于这种人,你就算把心剖出来给他们都没用。
就应该放下,就应该忘记,就应该再也不回头。
御剑期间谢重明摸不到本命剑,无法靠本命剑分担此时的情绪,所以他心里控制不住地涌起一阵暴戾,不是对顾然,而是对温辞树等人。
若不是顾然刚才随口提及,他都不知道温辞树他们是这样对顾然的。对待悉心教导他们这么多年的大师兄,他们居然能说出“虚伪”这种话。
他还以为只有骆凌云对顾然毫无敬重之心,原来连看起来那么老实的温辞树对顾然也是这种态度。
难怪顾然要脱离南剑宗。
出于对顾然的尊重,顾然提出成婚的时候自己没有细说原由,谢重明也没有太过深究。如今看来,应当是南剑宗这些人伤了顾然的心。
即使顾然看起来很平静,即使顾然看起来毫不在意,可是伤了就是伤了。
谢重明环在顾然腰间的手收得更紧,捂着顾然双眼也没有松开。
两个人之间没了半点缝隙,胸腔中的两颗心脏仿佛都已贴合在一起。虽然才刚定下婚约不久,他们的关系却已突飞猛进,这种程度的亲近已经不必征求顾然的同意。
谢重明就着这样亲密的姿势在顾然耳边说道:“以后这些事和我说就可以了,我们是立过天地盟誓的伴侣。而且我的朋友很少,你和我说肯定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顾然没想到“朋友很少”都能让谢重明当优点来自夸了,忍不住轻笑起来。
谢重明感觉自己手掌下的眉眼微微弯起,那长长的眼睫轻轻扫过了他的手心。
也扫过了他的心头。
有点痒。
谢重明抬眼看向前方,风雨已歇,云霭已散,天地间明灿灿一片,山川河海皆焕然若新。
“天放晴了。”
谢重明缓缓挪开了盖住顾然眼睛的手掌,让顾然也能欣赏眼前的好景致。
他们离开那座都城的时候空中乌云密布,入眼之处到处都是凄风苦雨。
如今那些风雨已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
顾然心情也很不错。
他回到了自己剑上。
谢重明道:“我们也出来挺久了,要不回南剑宗看看结契大典筹备得如何了?”
顾然听后觉得有道理,虽然长老们肯定会很尽心,但他们两个当事人总不好真的当个甩手掌柜。
至少南北大比他们得多提点意见。
两人转道回了南剑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