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东首都小学的招生办公室内,一群教职工正在聚众研究一张突然被强行加到后台资料库里的学生信息。

“姓名：沈时序，年龄：9，性别：女,”主任用一只手欲盖弥彰地遮住那张看了就心脏发抖的学生照片,硬着头皮一行行往下读，“入学期望：成为史上最快毕业的学生。”

“这……不会就是那个谁……吧……”

坐在一旁的校长沉思良久，稳重发问：“有没有可能是重名，或者是恶作剧？”

众教师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赞成：

“对对对,一定是恶作剧！”

“她怎么可能会来上学呢,对吧,哈哈哈哈！”

“有道理有道理，我现在就把这个删掉。”

想通了这个问题,房间里凝重的气氛突然就松快了起来。

可就在招生办主任试图删除这份一看就很离谱的入学档案时，计算机的屏幕一花，整个黑了下去。

接着,屏幕中央浮现出一只由简单线条构成的眼睛。

眼睛中央的虹膜内有三个同样大小的圆形,这三个圆形的圆心又连接起来,组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

这只硕大的眼睛简直像是有生命似的，被盯住的招生办主任吓得向后一仰。

他惶然四顾，却发现周围的其他屏幕也都被一样的独眼霸占了。

主任灵机一动,试图关机,但计算机压根不听使唤。

扬声器里传出了彬彬有礼的电子音：“各位老师,沈时序的档案有什么问题吗？”

众教师沉默着把视线投向了校长。

校长擦擦额头的冷汗,脑子转得快要摩擦生火：“这位同学来学校是为了……为了什么兴趣活动吗？”有什么引起她兴趣的话，我们改还不成吗！

“是为了获取知识，”电子音说,“就像其他学生一样。”

众教师：“……”想想这位学生的履历，就不是很相信这些说辞。

校长硬着头皮尬聊：“我们学校是五年制，这位沈时序同学是打算从……”

电子音说：“五天足够她从一年级学到毕业了。”

众人同时松了口气，整整齐齐的出气声相当响亮。

校长心头大石落下，下意识进入了营业用的寒暄状态：“那么，您是？”

“监护……”电子音顿了一下，改口，“代理人。她的第一紧急联络人栏中就是我的联系方式。或者，各位可以对着任何电子设备呼唤我，我随时可以响应。”

众教师：“……”

刚刚松快了些的气氛又凝固了。

这段简短的话里包含了太多信息。

比如这位很可能不是人，又比如整个学校的电子设备被全天候无死角地接管了。

“相信各位能履行自己身为教师的职责。”电子音最后非常礼貌地恭维这么一句，才从屏幕上退走。

熟悉的办公页面重新出现，但谁也没有了工作的心思。

——这很明显只是表面上的离开吧！！绝对还在网络的某个角落里……不，所有角落里自由徜徉吧！

“明天……”一年级的年级主任表情沉痛地举起手，“我会发烧一整天，可以提前请病假吗？”

扬声器突然响应：“需要为您提前叫好前往您家庭住址的救护车吗？蒋老师。”

“对不起我是开玩笑的！请千万不要叫救护车我付不起！”

——

洛东星政府当然不可能不知道“白夜要去上学”这回事。

但如何处理这件事就成了一个难题。

完全置之不理是不行的，但去插手白夜的事情更是找死。

因此，一番紧急会议后，最终的决定是召回在外执勤的陆君闲。

陆君闲，一位优秀的舰长，一名合格的军人，更妙的是她还是最早和白夜接触的人之一。

——她就是开着飞船从黄沙星把白夜接回来的那个人。

……或者更确切地说，她负责驾驶了从洛东到黄沙的那一段路程；而返程之行……不会真有人觉得自己在搭载了白夜的时候还能拥有载具的控制权吧？

第四点，也是最妙的一点：陆君闲的女儿陆安宁正好也刚刚要上一年级——而白夜刚刚好曾经将这个小女孩从黑市手中救出来过。

没有比陆君闲更适合和白夜接触的人了。

就连被紧急召回的陆君闲自己也不得不同意这个决断。

开学前一天，她叹着气去商场多购买了一套小学生入学套装——给白夜准备的。

至于用得上用不上，那就随缘吧。

她的女儿陆安宁也对白夜印象深刻：“我记得那个姐姐喜欢吃巧克力糖。”

“她什么吃的都喜欢，”陆君闲想起了看过的资料，表情严肃起来，“……她要是给你吃的，你先别急着吃，尝一尝不对劲就放下。”

“哦，”陆安宁乖乖应了，又指向一个书包，“给姐姐买那个白色的包吧，和她的头发很配！”

陆君闲漫不经心取下被挂在高处的背包，连价格都没看——反正上头肯定会报销。

“……插播一条紧急通知，五河大道到西湾街路段发生数起持械斗殴事件，请附近民众不要前往，注意安全，必要时立刻拨打下方电话寻求帮助……”

商场里的播报引起了陆君闲的注意。

她多走几步找到了贩卖显示器的区域，数十台显示器正播放着一样的新闻画面：遍地都是挂彩的小混混和混黑人士，看起来还活着，但从马赛克的面积来看，身上大概没一块好肉。

新闻中还播放了一小段监控画面，行凶者提着冷兵器冲进武器店，顶着枪林弹雨把那几个黑龙帮的混混一顿好揍，洗劫收银台，然后光明正大地从监控下跑了出去。

但凡看过白夜的通缉令，就不会认错那张脸。

“……”陆君闲低头看看自己手里提着的白色双肩书包，不由自主地想象了一下小学生白夜背着它削人的样子。

她立刻开始头疼了。

好在白夜有一点是可以指望的：她对小孩比较宽容，也不会主动伤害对她没有恶意的人。

第二天早上，陆君闲早早抵达洛东首都小学门口，和校长等人短暂进行交流后，便站在门边开始了漫长的等待——毕竟没人能算得准白夜什么时候会来学校报到。

意料之外地，白夜来得很准时，正是学校门口人最多的时候。

当那辆仿佛是由白光组成的载具歪歪扭扭地从远处飙过来、一路铲飞好几个垃圾桶和路边车灯、并且连个喇叭都不按的时候，陆君闲就知道了：那是白夜的车。

这种离谱的车，这种狂野的驾驶风格，不可能是除了白夜以外的任何人。

果然，浑身发着光的大车一头撞到绿化带上后，驾驶座的车门打开，小小一只的幼年体白夜从驾驶室里跳了下来。

因为车底盘太高，她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才站起来。

白夜和车解除接触的瞬间，一直眯着眼挡光的陆君闲终于看清楚了：似乎是一辆款式非常新的泥头车。

随后，白夜回头把手按在车上，车辆一瞬爆发出光芒，但又眨眼间被她塞回了空气中、消失不见。

这时候水泄不通的整条街都已经安静了下来。

但白夜毫不关心周围的变化，她左右张望了下，在人群的尾部左右左右往返跑几次，最后“嘿！”地跳上了洛东首都小学的围墙。

陆君闲花了几秒钟去理解她的思路：大概是觉得前面人太多，想另辟蹊径。

——但是，出于安全和管理方面的考虑，洛东首都小学的围墙顶部安装了触发式的电击装置。

白夜硬是顶着高压电爬到了校门口才跳下来。

陆君闲甚至还能听见她身边的高等智械在和她说话：“洛东首都小学位于首都中央，许多权贵家庭都会选择将适龄儿童送来这里上学。”

“哦……”白夜的表情不是很感兴趣。

“不过这么多小学生带着保镖来上学，可能是因为您入学的消息传了出去。”密密尔之眼又说。

“……？”白夜的表情中透露出一丝茫然，显然没有明白“带保镖上学”和“白夜入学”有什么关系。

陆君闲深吸一口气，在校长同情敬佩的眼神中上前，向白夜敬了一礼：“您好，代表洛东星恭喜您入学。”

白夜只是好奇地抬头看她，没有接话。

陆君闲的大脑因为过于紧张而开始胡思乱想：《精神科权威分析》第三期里说了，白夜很可能不是生性不爱说话，而是懒得和她觉得不是同类的生物说话。

这个没有意义的念头只是在陆君闲的脑中飞快掠过，花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她便飞快地接了下去：“您一定不记得我了，不过长话短说——这是给您准备的。”

所有资料显示：白夜永远不会拒绝他人递过去的东西。

《精神科权威分析》第五期的专家甚至还对此开了一个玩笑：哪怕你递给白夜一枚下一秒就会爆炸的高斯地雷，她也一定会接过去的——哦，无需畏惧死亡的她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

果然，白夜接过鼓鼓囊囊的袋子，低头拉开瞅了一眼，露出一丝惊叹：“入学就送系列。”

“除了校服，其他都是我买的。”陆君闲忍不住说完，又顿了顿，补充，“虽然会报销。”

白夜显然没听。

陆君闲甚至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白夜身上的衣服就在一刹那从那套标志性的白色作战服变成了洛东首都小学的墨绿色西式校服。

外套和裙子穿上了，小皮鞋和白袜子也穿上了，甚至连用墨绿色丝带绑起的双马尾都瞬间成形了。

接着，白夜从背后的空气里揪出了那个白色的书包，单手拎着就往校门口走。

陆君闲看着她背后那柄外表平平无奇的长刀。

白夜的身高缩水后，那刀鞘的尾部几乎都要拖在地上了。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白夜穿过安检门的瞬间，乌拉乌拉的警报就被激活了。

——武器当然不能带入小学。

白夜对这噪音充耳不闻，一路狂奔进了学校，头也不回。

而陆君闲淡定地伸手按了一下安检门，将刺耳的警报直接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