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短亭(1 / 2)

云深之处,往往寻觅得到很多东西。

谁也不知道迷蒙的地方会藏匿着什么,是宝藏还是深渊。很多人不由自主地走进去,只为一探究竟,却在不知不觉间,已迷失在了深处,再也走不出来。

伤惘。

泪痕。

翩缡依旧是一袭淡雅的紫衣,上面未绣任何的花纹。缥缈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碰了碰翩缡的肩膀。

翩缡的身子明显地一震,却未转过头来。

“缥缈。”来者是谁,显已了然于心。

缥缈浅浅一笑,撑着亭子边上的椅子翻过栏杆,麻利地在翩缡身边坐下:“姑姑?”

“嗯。”翩缡冷冷淡淡地答道,听不出情绪。

然而冷淡之下,心里又是如何地波澜起伏,恐怕就是个外人,心里也分外地清楚吧。

缥缈只是静静地坐在翩缡身边,一言不发。

“缥缈?”忽然又听得翩缡唤道。懒懒的语气,像是厌倦了俗世,散漫不已,却又明明是夹杂着几分别的情绪的。

缥缈努努嘴:“姑姑你莫名其妙。”

“我?”翩缡似是失笑,“我哪有?”

哪有?

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一个连带自己走都没有勇气的人,莫名其妙地弄得自己这么狼狈;如今莫名其妙地坐在这里,和自己一起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这还不算呢?

翩缡却只是笑笑,清秀的侧脸上,两眉弯弯,一汪春水汇成两眸脉脉,鼻梁瘦削,朱唇檀红。眼中荡漾着不知叫什么的情绪,让人看着莫名地发愁、心堵,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被纠住。

翩缡终于转过头来看向缥缈,深邃的双眸渐渐地变得清新澄澈:“确实,我是莫名其妙了。莫名其妙地就是想发脾气,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孩子,这一千五百年都白活了……”

听着这话,缥缈正想开口,翩缡却是轻笑一下,继续道:“可是,我没遇到他的那五百年,才是真的过得漫无目的……”

翩缡深深吸了口气,望向远方。

“我爹娘是仙,我生下来便有了仙身,和哥哥一起被爹娘送到峣山修习。正好一次下山历练,遇到大雨,我匆忙檐下躲雨时……看见了他。那时他打扮得很落魄,可是一身粗衣却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我和哥哥走散,寻找许久未果,许是见了我惊慌失措、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撑着一把素伞,向我走来。”

虽然是往事,可翩缡回忆起来依旧好像自己就在亲身经历一番一样。按照翩缡所说,这件事应该是发生在一千年前,对于缥缈来说已经很是久远了;可是听着翩缡的叙述,她自己也好像重回了那一天,细雨泠泠、长街漫漫。

“当时我还身着峣山派便装,仙界都知道峣山派弟子一般在下山历练时才会穿峣山派便装。他见了我,便上来问我是否是和同行的弟子走丢了,要不要他帮我找找……

“呵,我当时……还很惊慌呢。我没说上几句话,只是一直在拒绝说‘不用了’,他刚想说什么,哥哥随即便找了过来。直到看见哥哥对着他做了个揖,我才是知道,他便是那深得天帝宠赖的祁承殿下……

“祁承……呵,祁承!我一直以为他真的如世人所传那样,温柔和蔼、翩翩风流。自那以后我便和他多有往来了,可谁知这看似美好的开始其实是一切的结束!他来找我,虽不是三天两头,但也是隔上三五天便可在峣山见着他的影子。

“我知道,他身居高位,峣山向来以自己利益为重,哥哥又恰好是掌门的入室弟子,我们几个之间的这点儿交情,峣山是能利用便利用。尤其叫我意外又开心的是,他聊完这些不得不聊的,又会找借口来我的院子里看我,和我一起下下棋、说说话……

“缥缈,你知道吗?一开始,他其实不会下棋的。我也不会,但是我很喜欢下棋。所以他就找了好多的棋谱,有事没事看一看、钻一钻,会了就来教我。我总以为他是三分钟热度,结果他从第一次得知我喜欢下棋开始,就一直不厌其烦地做着这件事,一直做、一直做,做了一千年……”

翩缡深深地呼吸着,尽量化去渐益浓重的鼻音。那声音从轻到重,再从重渐渐变轻,好像入世、涤尘、又濯洗,叫人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

回忆、思念。

这两种简简单单的情绪,却包含着太多太多过往了。

翩缡还记得那年的长街细雨,那年的懵懂初见。仙家的孩子总是成熟得较晚,五百岁,也才是迷蒙耳耳。正是这样一份年少时无知的感情,从来不顾及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只要情投意合,便坚信能天长地久。

翩缡也确实这样做了,不论祁承作何感想。哪怕心里明明知道仙界之间权力的芥蒂,她也不管不顾放手去搏,她总在赌、总不服,凭什么明明是天涯共此时,却不过海上生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