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更合一(双更合一)(2 / 2)

山海谣 画七 17792 字 6个月前

神使一被控制,宋玢迅速开始了动作,他几步跨出大殿,朝着六座小殿奔去。这大殿,他来过没有百回也有十回了,连屏风上仙鹤的羽毛有多少根他都看清楚了,不可能会有他想要的东西。

剩下的小殿,才是平常所有人没有机会接触到的神秘地方。

时间有限,宋玢从靠近楼梯的那面起翻查,说是翻查,其实他也不敢乱动,只拿双眼睛瞟,蹑手蹑脚的生怕留下什么痕迹被江承函察觉到。

楚明姣跟着他走进去。

一连三个小殿,宋玢都没找到要找的东西,他挠着脸颊,环视四周,陷入迷茫中。

这小殿看起来神秘,其实里面的摆设与正殿别无二致,简洁,敞亮,屏风,香炉,乃至雕花窗棂都大差不差,中规中矩你提着灯笼找,都找不出什么出格的新奇布置。

好像他骨子里就是这么个简单干净,挑不出瑕疵的人。

转到第四间小殿时,宋玢胆子放大了,什么都敢凑上去看一看摸一摸了。

就在这时候,他腰间不伦不类挂着的玉简亮起来,他抓起来,点亮,径直道:“我进来了,找得差不多了,什么都没发现。”

不知那边说了句什么,他回:“我知道,都仔细找过了,没有异样……行,还剩最后两座,我抓紧时间再看看。”

说罢,他也没将玉简的光掐灭,就这么捏着它转到了第五座小殿,。

这次一进门,他的步子就生生顿住了,楚明姣也愣住了,几乎是同一时间,宋玢体内的天青画和楚明姣体内的本命剑都有了细微的动作。

那是感应到了劲敌。

天青画还好点,只是懒懒给出了些回应,它的级别与监察之力不分上下,仅次于神灵,可本命剑说来说去,再如何是至强之物,也没得到三界的敲章特权,面对同等级的敌人,特别它还在受伤状态下,表现出了很强的敌意。

两人一前一后抬头朝殿内的墙面看去。

那里静静地挂着一张弓,被成块的冰玉髓托着,弓身刻着繁复的古咒,一眼不是凡物的东西,却没有很惹人惊叹的异象。

另一侧,也安然立着一个箭筒,箭筒内有支箭矢,通身呈冰蓝色,看着比古弓还要低调朴实,可只需要稍微将灵识探过去,就能感受到箭矢上萦绕的炸裂爆发力,随之而来的冰封之力似乎能将人的灵魂生生冻碎。

它躺在那,无需人夸张地介绍,什么点缀都是多余,谁都知道它。

——流霜箭矢。

神主江承函的灵器。

号称三界第一杀伐之力,与本命剑并列的顶级灵物。

宋玢的脑袋上顿时冒出了几个硕大的问号。

他顶着满心的疑惑不解,对着玉简“嗬”地笑了一下,饶有兴味地道:“东西我没找到,但你猜猜我看到什么了,你说奇不奇怪,我居然在这八百年难得有人来一回的小殿里,看到了流霜箭——”

“矢”字还没出来,他的肩就从后面被人狠狠捏了一下。

宋玢脖颈霎时僵硬,他觉得自己心脏都停止了跳动,甚至在原地呆了半晌,都没想好以什么样的表情与姿态转过身去面对这大殿的主人。

好在这时候传来的,是楚明姣的声音:“你在找什么?”

宋玢才感觉浑身的骨头渐渐恢复正常,他猛的转身,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楚明姣,高声问:“大小姐,你这是从哪冒出来的?我要被你吓死了。”

“鬼鬼祟祟,你干嘛呢。”

宋玢没有即刻回答她,他朝沉默下去的玉简扬扬眉,问:“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既然没找到,那就先回来吧,把明姣也带回来。”

楚明姣这回听清楚了,玉简那头,是楚南浔的声音。

回楚家的路上,宋玢都在控诉楚明姣这种“跟踪人但不跟踪到底,反而半路出来吓人”的行为,一声声一句句,足足小半个时辰,字都不带重样的,楚明姣却从头到尾,眼睛都没抬一下。

宋玢再怎么粗神经,都感觉到她现在情绪有点不对。

不,是十分不对。

这要换做是从前,她都和他有来有回地掐上几百个回合了,而今天,从进这个空间漩涡开始,她只抿了唇问了一句话:“他们让你潜进神殿干什么?”

偏偏还是个不能回答的。

宋玢耸耸肩,他嫌祭司服太过宽大,自己撩起袖口卷了三道边:“我被下了封口令,这个你得问你哥去。”

楚明姣靠在漩涡边闭目养神,脑袋里闪过一帧帧画面,那被封锁在偏殿中的寒霜箭矢唤醒了某些过往记忆。这种记忆与现实冲撞,撞得人鲜血横流,筋骨皆碎,每一次呼吸都泛起细密如麻,难以忍耐的痛。

等到楚家,楚明姣一步当先回了自己的山头。

那片院子灯火通明,楚南浔和苏韫玉都还在点灯熬油地想对策,案桌上玉简没日没夜地亮着,这种天气下,居然都开始隐隐发烫了。

“哥。”楚明姣推门进去,甚至都没顾上抖一抖自己身上的露水,眼睛扫过另一侧坐着的苏韫玉,连个铺垫也没有,直截了当地道:“你们什么计划,要让宋玢去夜探神主殿?”

楚南浔撂笔,玉简那头的声音也识时务地停了,他叫她回来,也就说明没打算在这事上再瞒她。

“明姣,余家太上长老给我们提供了一则消息。”他盯着妹妹的眼睛,温声解释:“他小时候听长辈说过一则传言,说这三界孕育出的神灵,是有本体的。”

“我不知道,也没听过这回事。”楚明姣干脆回答他。

“是,我们也只是抱有万一的希望去试一试,若是今日宋玢能找出与江承函本体相关的东西,我们便能用相生相克的道理,在后续争斗中能稍微克制他一点。”

楚明姣十分抗拒地皱眉,声音冷着:“若真有本体呢?你们打算如何?找到他的软肋,设局狙杀他吗?”

她这话说出来,不管是楚南浔,宋玢,苏韫玉,还是联络玉简那头的人,都齐齐怔住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叫人难以置信的话。

有种云里雾里的荒诞感。

楚南浔和苏韫玉一偏头,眼神对视间都是困惑与茫然。

宋玢张了张嘴,又挖了挖耳朵,觉得自己铁定是听错了,楚明姣在说什么?

狙杀?他们狙杀江承函?

没搞错吧。

就算真是狙杀,那铁定也是流霜箭矢破空而出,给他们来个一箭穿喉。

“明姣,哥哥只是想困住他一会。”楚南浔温声解释:“想要拿到神主下令的大印,这是我们必须考虑的事。”

楚明姣冷静了一会。

“哥,和江承函对峙的事,我来。”她声音低低的,但坚定:“任何针对神主,与他交手时要做的准备,都不必了,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苏韫玉站起来,闪烁的玉简都没管了。

楚明姣今天真的很不对劲。

说完这话,楚明姣没有过多停留,她摁着眉心,借口都懒得找,随意谎称自己身体不舒服就出了他们的院子,转身把门一锁,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没过多久,苏韫玉在外面敲门。

“起来。”他面不红心不跳地道:“有正事和你说。”

楚明姣抹了把脸,起身下地,还是给他开了门。

“什么事?”她站在门边,素面朝天,长发全放下来,垂落到腰际,还是好看得不行:“你少忽悠我,你直接说事。”

苏韫玉才想用之后的计划勾一勾她,再问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哪知不远处,宋玢小跑过来,停到他们跟前,举着手里的玉简,脸色难看得像是要淌出水来:“两位,才收到的消息,安插进神主殿的五家精英被神主下令扣押。”

楚明姣觉得世界好像都晃了一下,她扶了下门框,又用力闭了下眼。

沉默了许久,苏韫玉勾着宋玢耳语几句,恰巧楚南浔那边在找他,后者担忧地看了眼楚明姣,还是游荡去了那边。

小而雅致的屋檐下,一时只剩下苏韫玉和楚明姣两个。

苏韫玉去看她的脸,这张脸方才还是苍白的,现在却涌上了血色,弥漫成两腮上馥郁的胭脂红。他知道,那绝对不是一种好的兆头,再稍稍触一触她的手指,凉得像冰。

这种状态,叫人惊心。

她不想开口说话,苏韫玉于是陪她坐了许久。

楚明姣那么骄傲一个姑娘,即便与江承函注定难以善终,在这样紧急的关头,她还是生怕有人真伤害到他。

而她才在诸多人面前力保他,他却这么狠狠地隔空扇了一巴掌过来。

江承函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楚明姣这些年承受的痛苦,也不知道她现在的状态,经不起一点折磨。

“这样吧楚二。”苏韫玉突然笑了下,手肘推了推她,轻声道:“我给你当琴修吧?”

这要是宋玢站在这里,肯定立马跳起来指着他鼻子道,你疯了,你是根本不清醒了吧。

楚明姣猛的抬睫,视线在他脸上游了两圈,扯了下唇:“开这种玩笑?”

这种话,好像只要开了个头,后面也没有很艰难。

“我这具身躯,想再修成苏家盾山甲,已经难于上青天。”苏韫玉说得轻巧,还蕴着笑:“本命剑这样,如果有琴修辅佐,怎么也能稍微缓解点,你以后的路也更好走一些。”

“那你呢。”

楚明姣眨着眼,那眼神像是在透过他,轻轻问另一个人,唇瓣一张一合:“大道三六九等,琴修最末,常常只用作辅佐他人的工具,你以后遇见强敌,自保都难。”

“这不是还有你这柄本命剑?”

苏韫玉双手枕在脑后,抬头仰望天穹时,将远方的灯火都拢进眼眸里,“怎么样,考虑清楚没有,楚二,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

好像没有任何一个剑修可以拒绝这种诱惑。

可偏偏楚明姣就是冲他摇了摇头,笑弯了眼睛,甚至都没怎么思考:“你别再说这种不切实际的话了,你父母与兄长听了,准能气得打死你。”

“我也不要。”

她转过身来,很真心诚意地道:“不过,苏二,谢谢你。”

话说到这里,苏韫玉也没太执着,他只是看着楚明姣,问:“为什么不要?据我所知,没有人比本命剑剑主更需要一个琴修了。”

这个晚上。

楚明姣长久沉默着,将脸颊埋进膝盖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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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玢这一晚也没有睡好,他原本是想好好休养一番,养精蓄锐准备后面再有什么事情,自己亲自上阵的。

毕竟现在整个潮澜河,能活动自如的,也就只有他和楚明姣了。

哪知才躺下,就被苏韫玉揪起来去廊下谈心了。

其实他一点都不想和苏韫玉谈心。

他困得不行,哈欠一个接一个。

但这点瞌睡,在苏韫玉说自己提出想给楚明姣当琴修时就飞了,彻底飞了,他觉得随着深潭的动荡,大家都变得不正常起来。

全世界好像只有他一个正常人。

好在楚明姣拒绝了他,但是楚明姣居然拒绝了苏韫玉!

苏家二公子主动请缨要当琴修,被狠狠拒绝,楚二姑娘这心高气傲的劲,太牛了,这基本属于无人能及,闻所未闻的那一阶。

真叫人自愧弗如。

等和苏韫玉谈完心,宋玢蒙头倒在床上,以为自己会立刻睡过去,但很奇怪,他反而没了睡意,脑子里绕啊绕啊,不知道怎么,又想起今日小殿里的流霜箭矢。

他确信,那几座小殿,就连江承函也没有进去过几回。

流霜箭矢怎么会放在那里面?

那是江承函的灵器啊,这就和剑修出门,不随身带剑,而把剑锁在一个别人都看不见,自己也不常去的地方一样。

这不奇怪吗?

这简直太奇怪了。

而且楚明姣不前不后,刚好那个时候跳出来打断他,后面还那么不正常——她居然觉得他们要狙杀江承函。

她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他们看起来厉害到那种份上了吗?

所有细碎的东西连成一条线,有些猜想,即便听起来和天方夜谭似的,可一旦成型,就是越想越有道理,宋玢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起身下地,推开门去外面吹了几刻钟的冷风。

他一夜没睡。

第二天天一亮,他就又披上了象征大祭司的衣裳,走进神主殿求见。

神使们推门请他进殿。

江承函手里拿着本书卷,站立在窗棂前,窗外大雪飘飞,他目下无尘,眼也不曾眨一下,整个人呈现出种不带半点烟火气的渊清玉絜。

极有力量,又极赋神性的存在。

无端的压迫感,叫人根本不敢放肆。

有那么一瞬间,宋玢都觉得根本不用问了,他心里那些猜想,在见到眼前这个人的时候,就可以全盘推翻了。

他是神灵,他不可能让自己断折到这种程度。

因为谁都不行。

但宋玢还是问了,他抵着喉咙,低声问:“江承函,你散去箭气,去做琴修了?”

问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江承函眼睫蓦的颤动,短暂的一下,他在原地静默须臾,将手中书卷用指腹摁在桌面上,朝他远远看过来一眼。

宋玢险些有种要被这一眼中蕴藏的力量直接钉死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