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陈三嫂一惊,连忙朝他摆手。
“陈森森有事,暂时回不来。”林煜笑了笑,“但他让我们顺路来看看您。”
听说他们是小森的同学,阿婆终于愿意回屋,颤颤巍巍地张罗着给他们倒茶。
“我们没敢跟大娘说小森没了的事。”陈三嫂叹了一口气,“老人家身体不好,唯一的支柱就是孙子,孙子没了让她可怎么活……”
贺沉温声道:“这次我们来,就是想帮帮阿婆。”
陈三嫂抹了抹眼角渗出的泪水,语气带着埋怨:“小森这娃娃怎么能这么不孝顺,大娘辛辛苦苦把他养大,好不容易考上了名牌大学,眼看着日子苦尽甘来,怎么能说跳就——”
大约意识到死者为大,最后几个字又打住了。
林煜沉默片刻,开口道:“三嫂,陈森森死前有话留给阿婆,我想跟阿婆单独说几句话。”
“好好好……”陈三嫂转身朝门口走去,“我待会儿再过来。”
屋子里只剩他们后,林佑谦从背包中拿出了锁魂镜。
揭开镜面上的符纸,一缕黑气自镜中钻出来,在空气中凝聚成人形。
在场的几人中,有人真看不见,有人在装看不见。
“阿婆。”林煜走上前去,搀扶阿婆坐在桌子旁,“陈森森在学校一切都好,他让我给您带一句话,无论他在哪里,都会一直在心里挂念着您。”
“这孩子……”阿婆笑了起来,爬满岁月痕迹的皱纹显得愈深,“阿婆知道你们年轻人都忙,人老了就是喜欢念叨……回头你叫小森别记挂我,我在家里一切都好,让他忙自己的……但是再忙也要顾好自己的身体啊,要好好吃饭……对了,马上天冷了,前几天我给他缝了一件棉衣,本来打算放假让他带走的……”
阿婆絮絮叨叨地拉着林煜说话,陈森森站在一旁,那双空洞的双眼中源源不断地流出血泪,砸在地上汇聚成一滩血泊。
他这双眼珠子是自己抠掉的,他恨自己识人不清,错把魔鬼当天神。
说了半天,阿婆察觉自己话太多了,急忙止住话头:“你们几个娃娃还没吃饭吧?留下来,阿婆给你们做饭吃。”
“不了,阿婆。”林煜摇摇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小森还让我们给您带了东西,您等我们走了再拆开。”
阿婆一脸欣喜地接过信封,干枯皴裂的手反复摩挲着表面,像是在抚摸孙子乖巧的脸颊。
屋内那道支离破碎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起来,血肉模糊的可怖模样渐渐褪去,露出一张干净清秀的脸。
这一瞬,林煜不由想起了那个暴雨天。
那时他站在教学楼的走廊前,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正愣神间,一把黑色的伞伸到了眼前。
顺着伞柄看过去,对上一双明亮又羞涩的眼睛。
伞的主人抿了抿唇,小声说道:“给你打。”
他认出这是他的同班同学,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给他伞。
见他没反应,陈森森鼓起勇气将伞塞进他手里:“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你身体不好,不能淋雨。”
他有些想笑,自己体弱多病难道已经成了大家的共识吗?
还没等他提出一起打伞回宿舍,陈森森就转身跑进了雨里。
明明自己淋过滂沱大雨,却依然想着给别人撑一把伞。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陈森森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那双平静而哀伤的眼睛仿佛在说:“谢谢你,林煜……”
几秒后,陈森森彻底消失了。
林煜闭了闭眼眸,平复内心纷杂的情绪。
身后探过来一只大手,将他的手包裹进掌心,安慰般轻轻捏了捏。
过了一会儿,陈三嫂再次出现,贺沉主动招呼一声。
“你们还没吃饭吧?”陈三嫂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我刚做好了饭,不嫌弃的话就去我家吃一口。”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们马上就要走了。”贺沉拿出手机,“麻烦给我留一个银行卡号,以后我们会定期往里转一笔钱,平时就麻烦你多多照顾阿婆。”
陈三嫂愣了愣,连连摆手:“别别别!大家都是邻居,不用你说我也会照顾大娘的,不用给我转钱!”
“老人家没有收入来源,以后可能也会有小灾小病,都需要用到钱,对不对?”贺沉语速不疾不徐,听起来莫名令人信服。
陈三嫂犹豫道:“可你们都是大学生,哪来的钱?”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贺沉微微一笑,“三嫂放心,我们的钱来历正当。”
陈三嫂成功被说服,回家去找银行卡。
她走后,林煜提出疑问:“为什么改成了定期打钱?”
“一次性给她那么大一笔钱,你确定她以后还会尽心尽力照顾阿婆吗?”贺沉屈起一根长指,刮了刮挺翘的鼻尖,“我的小少爷,不要轻易考验人性。”
他的动作自然而亲昵,仿佛曾这样做过千百遍似的。
林煜心尖一颤,连指尖都有些微微麻痹。
好奇怪,他竟然一点都没想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