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谢庭的手机再次响起,对方说门被反锁了,敲门也没人应声。
经理清楚陈立成的人品,也知道那位眼角有胎记的男生是陆黎书的人,不敢怠慢也怕出意外便调了监控,发现房间里一片漆黑。
“门反锁了?还没开灯?”
经理见识过许青霭上次的病发,便请示谢庭:“是不是拿钥匙过去看看?”
谢庭顿觉不妙,还没说话就见陆黎书大步离开,浑身裹挟着山雨欲来的怒意与戾气。
谢庭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就算是当年,有人得罪他了也最多就是勾着点嘴角,然后将人打到残废。
从没有这样要杀人的狠劲儿。
他喃喃道:“陆二这次真的栽了。”
萧寒也站起身,幽幽道:“你还有心思关心他栽不栽?我看你才是要栽了。”
谢庭一脸的“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干的。”
萧寒一脸关爱智障的表情,慢悠悠提醒道:“他那个宝贝有个娇气病,情绪太过激动就有可能犯病。这是你的地盘儿,让这样的事情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你说你陆二会不会迁怒你?”
谢庭头皮一麻“操”了声,赶紧跟了上去,边走边吩咐:“封锁消息别让人靠近,再找两个可靠的人来。”
许青霭蜷缩着痉挛到窒息的样子闯入脑海,陆黎书等不及谢庭拿钥匙来,抬脚冲着门狠狠踹下去。
他就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许青霭,而旁边则是抱着肚子在打滚哀嚎的陈立成,整个包间被砸得一片狼藉。
他伸手去按开关,却发现连灯也被砸坏了。
他只好在黑暗里走向许青霭,听见他在细细呢喃着什么,如一条烧红的铁丝缠上他的心脏。
陆黎书才一伸手就被他狠狠推开,一拳猛地朝他挥过来,陆黎书他攥住手腕没等开口另一只手又狠狠砸来。
他像是一只在黑暗中疯狂的小野兽,无差别攻击着任何靠近的人。
陆黎书想将他带离这里,但一直没有办法靠近。
许青霭呼吸已经不太对劲了,再这样下去非伤着不可。
“许青霭!”陆黎书厉声叫他。
许青霭嗓音低哑,像是从喉咙里压出的一句“滚开”,俨然是不认得人了。
陆黎书没有办法只好握住他两只手反剪,将人从伸手揽住,这才听清他嘴里一直在喊“不要”,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词混乱而无序,像是丧失了理智。
陆黎书低声叫他:“许青霭,安静下来。”
许青霭意识很乱,棍棒、拳头以及咒骂声全在他的脑海里盘旋纠缠。
鼻腔麻木了闻不到任何气味,他没办法分辨身后的男人是谁,绝望地闭上眼睛发抖,他以为刚才那几拳足够打倒对方了。
还是没用。
他还是挣脱不开,从小到现在,他依然躲不掉。
陆黎书感觉到他手指的僵硬,正想说话就听见谢庭跟上来倒抽了口凉气,冷声交代:“带出去。”
谢庭忙指挥人带走了,顺便将门关上。
门响动那一瞬间,许青霭又哆嗦了一下。
陆黎书听见他呼吸频率的异常,直接将手捂在他嘴唇上,低声靠在他耳边说:“放慢呼吸,跟着我。”
许青霭脑袋里几乎要炸开,残存的理智完全不够他思考,只能隐约听见很远的地方有一道很低的嗓音在引导他。
“做得很好,放慢呼吸不要着急。”陆黎书捂着他的嘴,另一只手在他的掌心和虎口轻轻揉按,低声说:“别怕,放松下来。”
许青霭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耳朵里微弱又低哑的嗓音,像仅有的一束光。
“跟着我的呼吸频率,对。”陆黎书一下下揉着他的手腕,低声说:“好乖,做得很好。”
许青霭呼吸逐渐放松,但身体仍然紧绷,陆黎书说:“把眼睛闭上认真听我说话,我给你一分钟,如果你能够把呼吸调整到和我一样的频率,我会给你个奖励,随你挑。”
许青霭昏昏沉沉地跟着他的话闭上眼睛,耳边男人的声音更温柔几分,带着诱哄与不由分说的命令:“做的很好,现在放慢呼吸,再慢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青霭似乎找回了一点意识,鼻子有一点点知觉,闻到了很淡的香水味与烟味,不太确定地问:“你是不是……S?”
陆黎书一怔,将原本的话咽回去,说:“嗯,是我。”
既然他想让救他的人是S,那就是吧。
“别怕,你可以信任我。”陆黎书捂着他的眼睛,低声在耳边引领他,放轻了声音给予安抚:“交给我来解决。”
手上忽然一软。
许青霭支撑不住昏过去了。
陆黎书手一抄将人抱起来出了包间,低头看他脸色惨白,那股子戾气几乎要收拢不住了。
萧寒就在门口,看着他一脸寒意地抱人出来,抬了下下巴往旁边指了指,暗示他谢庭已经将人带走了。
陆黎书没应声,将许青霭放在沙发上:“给他看看。”
萧寒也没驳斥他又把自己当家庭医生,认命过去给许青霭稍微检查了一下,宽慰道:“没什么问题,实在不放心你可以送他去医院挂点水,不过我觉得没那个必要。”
陆黎书眉心紧得要命:“你确定?”
萧寒有点无奈,“陆二,我好歹是个有执照的正经医生,你连我都不信?”
陆黎书将许青霭刚才的状况说了,萧寒沉吟片刻,问他:“他怕不怕黑?”
陆黎书想起前几天许青霭过去找笔,在仓库门口踟蹰要他开灯的样子,不太确定地说:“怕黑也有关?”
萧寒说:“刚才谢庭在隔壁看过那老东西了,被打得很惨。痛哭流涕说自己根本没把他怎么样,还先被他踹了几脚,就是不小心关了灯他就开始发疯,他命根子差点儿断了。”
萧寒勾了勾嘴角调侃:“还挺凶哈。”
陆黎书低头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少年,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却又狠得像是个狼崽子。
萧寒说:“我猜他可能有点儿幽闭恐惧症,当然这个不一定,我只是根据让在关灯之后的异常猜测,不一定准确,只能说有这个可能。”
陆黎书只觉得有冷风冲着心脏撕扯,恨不能现在就去拧断陈立成的脖子。
萧寒怕他真去干点儿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咳了声说:“你也别太担心了,现在不是没事么,消消气,而且是你家孩子险些把人揍废了,说到底还是他吃亏。”
陆黎书勾勾嘴角,笑意却没到眼底。
萧寒猛地打了个寒噤,心道:完了。
陈立成被反绑住双手双脚跪在包间中央,两个彪形大汉压着他动弹不得。
他看着坐在另一侧玩手机的谢庭连连求饶:“谢老板,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你朋友,我……”
清脆规律的脚步声从门口响起,谢庭伸手指指门口提醒他:“别跟我道歉,他跟我没关系,那是他的人。”
陈立成回过头,看到了从阴影里走来的陆黎书。
他脸色极冷,裹挟着几乎要灭顶的戾气,让人不自觉发抖。
陈立成是听过陆黎书的狠辣与不择手段,落在他手上恐怕要去半条命。
他也顾不上尊严了,拼命求饶:“陆总,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你的人,知道我是千万不敢碰的啊!”
陆黎书声线冰冷:“你碰了?”
陈立成立即摇头:“没有没有!!!我根本碰不着啊,他打人特别狠,您看看我一脸一身的伤,我根本没办法碰他一下,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陈立成急切的解释,生怕他不信,还张了下嘴给他看掉了的门牙:“我真的知道错了,陆总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吧。”
陆黎书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将手放在膝盖上,压迫感扑面而来。
陈立成打着哆嗦,冷汗顺着额头一个劲往下滴。
“他为什么来见你。”陆黎书问。
陈立成低下头,闪躲视线不敢说。
陆黎书使了个眼色,陈立成身后的男人立即抓着他的头发狠狠一扯,迫使他抬起头。
“不说是么。”陆黎书轻笑一声,指尖在膝盖上敲了敲,给足了陈立成恐惧的时间,不等他开口陈立成就立刻招了。
“我说,我说!”陈立成咽了口带血的唾沫,艰难地说:“有人跟我说,他有个同学很缺钱,想赚点儿外快。”
陆黎书眯细了眸子,陈立成生怕他不信,立刻说:“我手机上有短信,还有他的照片和学校班级,我没有骗您。”
陆黎书一抬下巴,男人从陈立成口袋里掏出手机,问了解锁密码找到短信交给陆黎书。
上面果然是许青霭的照片,看穿着还是从他家离开那天拍的。
照片是侧脸,好像是在跟人说话,大概率是偷拍的,但很精妙地将对面的人裁去,只剩许青霭一个人。
“给你发消息的人是谁?”陆黎书又问。
陈立成哆哆嗦嗦说:“是顾、顾家的小少爷,叫顾泽。”
谢庭听见这个名字,玩手机的手顿了下,抬眸看向陆黎书,片刻后又垂眼继续玩手机。
陆黎书大概理清了事情经过,顾泽用许青霭的照片骗了陈立成,那么许青霭为什么会被骗?
他不会出卖自己去换取金钱,如果他真的堕落,大可以选择自己,而不是陈立成这种脑满肠肥的垃圾。
陈立成痛得两眼发黑,战战兢兢说:“他、他一直说自己是来画画的,我、我以为是什么情趣就没在意,我想他应该是被、被骗了……”
陆黎书心口阵阵紧缩,指尖也发凉。如果今天他不在这儿,如果谢庭不在这儿……
他不担心许青霭会被欺负,他那个看着又怂又软的性子下藏着的是鱼死网破的刚烈。
如果他来的不够及时,那留给他的是不是只有一具尸体!
一个个设想如刀落在心上,陆黎书攥紧手,挤压心脏的抽痛让他几乎窒息。
陆黎书站起身,给两个男人使了个眼色便出了门。
谢庭跟上来,未关紧的门缝里传出惨烈的叫声,谢庭头皮猝然麻了一下。
陆黎书手机响了声,萧寒发来消息说许青霭醒了,问他要不要去看一眼。
陆黎书盯着手机看了几秒,回复:不了,告诉他我有事先走了。
谢庭万分不解:“不是,你去看看他怎么了?怎么说你也救了他,趁热打铁见缝插针,说不定他一感激就跟你以身相许了呢。”
陆黎书说:“他以为是S,我的出现只会让他紧张和尴尬。”
谢庭蹙眉:“陆二,你是不是算计得太清楚了。”
陆黎书还有个私心。
他现在出面只会逼许青霭做选择,强行要他将自己和S融合在一起。
他明明那么怕自己,却要在惊魂未定时强行认知曾和S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对着陆黎书。
他怕许青霭接受不了,他怕许青霭连S都不要。
许青霭揉着头起身,思绪还没彻底回笼,看着一脸笑意的萧寒,戒备道:“你是谁?”
萧寒“哟”了声:“小朋友,才醒就开始咬人啊?”
许青霭看着包间摆设记忆瞬间回笼,厉声问:“那人呢!”
“放心,他正在诚心赎罪呢,你身体还好吗?”萧寒打量他一会,撑着下巴慢悠悠道:“坐着歇会儿,我不会伤害你。”
许青霭眼底防备明显,揉着手腕骨大有你敢我就先撂倒你的意思。
萧寒从兜里掏出个证件,冲他晃了下:“我叫萧寒,是平洲是人民医院的心脏外科大夫,来,工作证。”
许青霭伸手摸了下额头,确实已经包扎过了。
“谢谢。”
“我可当不起这声谢谢。”萧寒意味深长说了声,跳下椅子过来给许青霭稍微检查了一下,又问了几个问题才说:“同学,常去医院吧?”
许青霭有些惊讶,这个浪里浪气的医生居然这么敏锐。
萧寒说:“你的过度呼吸综合症很严重,这周发病两次了吧?不吓唬你,再不注意点儿迟早死这上面。”
许青霭指尖一顿,笑了下说:“我知道啊。”
萧寒盯着他的表情看了一会,还没等他琢磨出什么,就听见许青霭问:“刚才救我的人是会所的男模吗?”
萧寒往门口看了眼,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来,不答反问:“问这个干嘛,你想见他啊?”
许青霭猛地抬头,眼底闪过几分茫然。
萧寒到嘴边的话忽然卡住了。
敢情陆二伪装身份追了那么久,既迂回又坎坷地费尽心思,人家根本没动过心。
那他这是,单纯的被嫖了?
萧寒不禁为陆黎书掬了把辛酸泪,心想道,兄弟帮你一把。
“你喜欢他么?”萧寒问。
许青霭脑子里闪过画面,极致的黑暗与恐惧之中,S掐着他的腰,另一只手从伸手捂住他的嘴,低声引导着他,给予绝对的保护。
在那一瞬间,他好像是有点喜欢的。
可他也明白,人会对困境之中的英雄产生并不可信的崇拜与异样情绪,他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喜欢。
他需要想一想,他对S的感觉是不是喜欢,还是危机之中的吊桥效应。
“许青霭。”
“崽儿!”
许青霭一抬头,看到室友三个人急匆匆冲进来,一脸的担忧与愤怒。
费于明看见萧寒就勾了下眉角,“你怎么在这儿?”
萧寒“啧”了声:“没点儿规矩,喊叔叔。”
费于明不情不愿喊了声“萧叔叔”,生硬转折问了许青霭的状况,知道没事就把人接走了。
一路上他都在数落,就差让司机直接掉头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了。
许青霭第一次发病是刚转学来不久,差点把养尊处优的费少爷吓崩了,一边打120一边嚎。
他没见过那阵势,看许青霭喘不过气,也不管是不是同性了咬咬牙准备给他心肺复苏加人工呼吸,被许青霭艰难推开。
“别……”
费于明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接受不了男人给他人工呼吸,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他还没嫌弃呢!
后来他才知道过度呼吸综合症这个病是绝对不能做心肺复苏的,只能减少氧气摄入和二氧化碳的释出,增加呼吸道死腔,人工呼吸可能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他听完医生的解释吓得一身冷汗,不倒翁似的连连说谢天谢地。
自那以后,这几个室友都拿许青霭当瓷娃娃似的照顾,许青霭告诉他们自己的病不是大问题他们也不信,恨不得捧手心里照顾。
苏希一向絮叨像个老妈子,这次却反常地一路都没说话。
回到寝室,许青霭强撑着洗了澡疲惫地爬上了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现在能够肯定,有人设了计害他。
是谁呢?
陈菲?
许青霭闭上眼,手背搭在眼睛上,他自认对陈菲不差,虽然偶尔吃她买的东西但也都还回去了,也送过她颜料。
她为什么这么害自己。
许青霭头痛欲裂将自己缩成一团卷在被子里,脑子里乱哄哄的,一阵阵恶心。
“阿霏。”
许青霭一僵。
苏希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床,低声说:“今天这事儿我不会善罢甘休,不管是谁害你,我都要他的命!”
许青霭低低说:“我自己解决,没事的。”
苏希一听他这个语气就心疼,他总是这样说自己没事、不要紧,没关系,什么都不要别人帮忙,还想要保护别人。
要不是足够了解他,苏希都觉得他不把自己当兄弟。
许青霭把头闷在被子里,手机亮了下,是S发来的消息。
他还是第一次主动给他发消息,许青霭却不想看,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去拿,只看了一眼就将头闷在了被子里。
苏希说:“阿霏,咱俩是一辈子的兄弟,我一辈子都当你哥。”
许青霭笑起来:“你又不擅长说这种肉麻话,别硬说了,好怪。”
苏希停顿了好一会,又说:“你先睡吧,明天早上找陈菲对峙,谁害你我一定让他付出代价。”
许青霭“嗯”了声,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个语音电话。
许青霭看着屏幕上的S,迟疑了好半晌才拿过手机接听了放在耳边。
S声音低而温柔,带着点儿诱哄:“到学校了么?”
许青霭本来不委屈,但不知怎的听见这句话突然眼眶发酸,轻轻“嗯”了声,想说谢谢他可又不太想回忆。
他心悬着,如果S提起怎么办。
“困不困?”
许青霭心脏一下子落到地上,S没有提起让他安心了几分,迟疑了好几秒说:“困,但是睡不着。”
S说:“想听故事么?”
许青霭有点意外平时冷淡又寡言的S居然会给他讲故事,便“嗯”了声:“你会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