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书最后还是到了杜卓航手里,据说快递他是拿回家才拆的,当着他父母的面,说狄玥送了一本书给她。
拆开后,发现书籍并不平整,翻到折角的页面,才看见那段划线的字。
一家三口气得不轻,打电话到狄玥继母那里,质问倒是不敢的,但也转弯抹角地阴阳怪气,给狄玥告了一状。
祖父和父亲都在外省,继母火冒三丈,拉着狄玥做批评教育,一说就是三个小时。
家里阿姨下班走时,到玄关处换好鞋子,还颇为同情地看了狄玥一眼。
狄玥目光放空,一声不吭。
某天在梁桉一家翻过一本武侠小说,金庸老先生在里面写,“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时间太久,狄玥甚至在悠久的记忆中,回顾起穿皮质短裙的戴绒绒,她靠在化妆镜前,涂那种颜色很艳的口红。
那天戴绒绒是要去狄家做最后的谈判,她抿抿双唇,把口红晕染均匀,对着4岁的小狄玥说:“打蛇随棍上,懂么?”
那时候的小狄玥当然不懂。
她甚至不懂外婆为什么会生病去世,不懂母亲为什么要出国,不懂父亲和祖父他们是哪里冒出来的......更别说什么“打蛇随棍上”。
但这句话,21岁的狄玥懂。
瞅准时机,顺势而为。
这是狄玥和狄家开战的必要能力。要打碎他们和杜家人结亲家的美梦,一人之力太绵薄,要让他们先不要那样团结一致对她才行。
茶几上摆着几分英文资料,继母坐在沙发里,眉心皱得紧紧的。
狄玥知道,继母的歇斯底里中,那些怨怼并不都是因为她。
祖父和父亲不在,而那对永远不肯承认自己有错的父子,听说狄玥做的事只会觉得是继母没有教育好她,因而对继母释放低气压。
自从父亲婚变,父子俩都得了一种叫“戴绒绒后遗症”的病。
一朝被蛇咬十年都怕井绳,父亲在他的第二次婚姻里严加防范,生怕继母变成第二个戴绒绒,剥夺了她应得的诸多权益。
房产车产都在祖父名下,父亲也没有再要孩子。
而继母认为,这种防范都是因为父亲对前妻余情未了。
不然为什么前妻让他沦为笑柄,他反而留下了和前妻的孩子?
这些狄家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狄玥都知道。
她很抱歉要对生活在同个屋檐下的人工于心计,但这也是她没办法的事。
继母骂累了,停下来,端起茶杯。
狄玥则在这个时候,很认真地问继母,她已经成年了,明明狄家可以不管她,为什么还要一味地为她着想,找杜家那样好的家庭?
“我长得很像我母亲,是不是?”
继母眼里的厌恶,一闪而过:“像一个舞女你很光荣是不是?”
“父亲喜欢舞女,分给她的家产很多的。”
“你闭嘴!”
那些话像撒在继母心里的种子,隔天狄玥出门时,隐约听见继母在和父亲通电话。
“什么我没有用心教?明明再怎么教育,她也还是流着戴绒绒的血液,和那舞女一样不安分!”
也许父亲像往常一样责备了继母,那些种子受到催化,迅速生根发芽,继母言语间难掩激动,诘问父亲,为什么他不肯把和戴绒绒的孩子送走。
后面说了什么,狄玥没再继续听了。
她抱着她的帆布包出门,准备去超市买菜,然后去梁桉一家。
那天是7月5日,星期六,宜出行、掘井、结婚。
狄玥想,连掘井都宜行,她只是做个饭给梁桉一吃而已,应该也毒不死他们两个吧?
是的,狄玥突发奇想,想要学做饭。
以后她去其他城市生活,万事从头开始,三餐都要自己解决,会做点简单吃食是必备技能。
她在梁桉一家吃过热腾腾的汤面、滑蛋虾仁、红酒烩牛肉、清蒸东星斑......
他看起来像五谷不分的矜贵公子,却也能把菜做得那么好吃,她有什么不行的?
这些话,狄玥也和梁桉一说了。
彼时她正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闲逛,手机举在耳侧,冷鲜区冰柜的冷气冻得她小腿冰凉,也还是没选好要做什么样的鱼:“你想吃香煎带鱼呢,还是麻辣水煮鱼?这个带鱼的大眼睛好可怕,不然还是水煮鱼吧......”
梁桉一在电话里笑她:“怎么,打算一口吃成胖子?”
知道他是在说她还没学会走、就先想着跑,狄玥想要反驳的,可想来想去,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干脆推着购物车远离那冷飕飕的区域:“那我就做个简单的吧,中午我们吃面怎么样?”
休息日的超市人头攒动,有一家三口从狄玥身边路过,孩子骑在男人脖颈上,女人挽着男人的手臂,温柔地问,中午我们吃牛肉怎么样?
句式和她刚刚问梁桉一那句差不多。
人群里,狄玥突然怔了一下,莫名觉得自己像个新婚妻子。
而电话里梁桉一的回答,和那个被妻子挽着的男人几乎差不多,他也是同样笑着,和她说:“行,做什么吃什么。”
她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换了个干巴巴的话题,问他在干什么,梁桉一说,听音乐浇花。
真是悠闲得令人嫉妒啊。
其实狄玥很羡慕梁桉一的生活。
她想过,将来如果独自到陌生城市去,要先租一栋小些的房子,把里面装扮得像他家那样舒适,也养养绿植、听听音乐......
至于那些绿植和音乐的选择,梁桉一那么会享受,照搬他的总是没错的。
去梁桉一家的路上,手机在帆布包里不断震动,狄玥没去管它。
也许是继母发现她溜出家门,也许是父亲打来质问.....现实骨感,距离她奢求的那种生活还挺遥远的,眼下重重难关也暂未翻越。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