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啸巨兽被砍伤,它愤怒地展翅,发出一声长鸣,卷起可怖狂风,肆无忌惮释放修为,恨不得将在座修士踩得喘不过气来。
李荆芥在重压下猛呛一声,喉咙处蔓延鲜血的腥甜,甚至无法在巨鸟前强撑太久。
其他弟子同样如此,除了楚并晓和斐望淮外,竟在鸟叫中立不住脚。修为差异犹如天堑,实习悬殊过大,堪称无力回天。
“听我号令,所有人兵分三路,都往正北林中逃!”楚并晓捏碎怀中玉符,“我已通知门内,会有人来救援!”
如果逃向房屋方向,镇中百姓就会遭殃,为今之计是兵分几路,藏匿在野林里,借环境来混淆,将风啸巨兽引走。
“三,二,一。”楚并晓一边计时,一边默念术法,“跑!”
与此同时,朔雨术一出,空气中凝结雨露,随着剑尖所指方向,射向腾空而起的风啸巨兽。饱含灵气的雨珠激怒巨鸟,换来一阵凌虐旋风,恨不得吹翻所有人。
千钧一发之际,潮湿冷气弥漫,水露化为白雾,遮挡巨鸟的视线,为旁人争得掩护。这是楚掌门擅长的朔雨术,通过云烟及雨露杀敌,必要时还能借机脱困。
其他人遵从指示,当即朝林中逃散,却又忍不住回头。
只见白衣少年单手持剑,并没有转身跟着跑。他神情凛冽、眉眼肃然,背影依旧坚毅如磐石,衣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据闻,肃掌门熟练掌握双剑,或许有其父必有其子,楚并晓如今右手受伤,便改用左手迎战巨兽。
“哥哥——”
“望淮,带她走!”楚并晓暴喝,“不要回头,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跑!”
此言一出,斐望淮只感觉头皮发麻,一股久违的战栗席卷心头,好似那晚冰冷的淮水,将自己扯进万丈深渊。水声翻涌,击打胸腔,一如敲击岩石,带来回响般的震颤。
曾几何时,他听过这话,就在忘川里。
斐望淮深吸一口气,一把握住楚在霜手腕,不顾她用力地挣扎,强行拽着她奔向野林。
云雾中,楚并晓目睹她离去,悬起的心终于落下。他还不能走,要有人拖延时间,激怒风啸巨兽的自己,便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巨鸟紧盯楚并晓,让其他人的逃亡,变得顺利许多。
然而,危机还未彻底结束,蜂群般的风啸兽盘踞在头顶,只等头领将楚并晓击杀,便要呼唤它围剿其他弟子。
斐望淮和楚在霜晚一步出发,此时早跟旁人在林中走散。轻薄银扇展开,暗藏无限杀机,在翻飞的羽翼之中,硬生生用血破出一条出路!
风声呼啸,脚步踉跄,耳畔时不时传来振翅之声,让人怀疑是不是风啸巨兽追来。
楚在霜只觉左腕如被镣铐锁住,斐望淮狠狠地钳制着自己,竟是想尽办法也挣不开。她不是没出声唤人,但他不知为何心神涣散,居然对一切充耳不闻,一言不发地拉着她逃。
“等等!”
四周安静下来,疑似再没追击,唯有踩过干枝枯草的声响。
楚在霜眼看越跑越远,终于用尽全力一甩,摆脱左手腕的桎梏,她转身就往回走:“都说等等,我要回去。”
“你要去送死么?”斐望淮一把拦住她,脸上没有一点笑意,冷声道,“风啸巨兽有五叶修为,连楚师兄都无力对抗,难道三叶初期的你能出手击杀?”
“不能,但我……”
“那你回去也没用,反而是浪费性命。”他漆黑眼眸如冻结的潭水,语气残忍得不近人情,“抛弃你天真的念头,世间就是大鱼吃小鱼,如今只能怪自己太弱,怨不得别的,更不能冲动。”
“这不是天真。”
“这就是天真!”他怒喝,像是在当面训斥她,又像厉声喊醒另一人,“没错,天真的痴心妄想,一切都是不够强导致的!”
一如现在步步杀机、狂风大作的密林,一如那年寒冷刺骨、痛彻心扉的淮水。
“阿淮,不要回头,顺着这淮水,顺着这忘川,一直往下游!”
“你是真正的王族,当你重踏这片土地,诸多逆贼当死无赦——”
温热眼泪流进那晚的忘川,只有吞下断骨掏心的痛苦,才能在隐忍中破茧成蝶,不负母后临终前含血的嘱托。
俊美的白衣少年面无表情,颈间的蓝宝石流转微光,不知为何像从他面颊落下的一滴泪,没准真如书中光怪陆离的故事,蓝宝石是用泣血的悲歌铸造而成。
楚在霜默然。
她从未见过他此等模样,不是温润有礼的谦和,不是笑里藏刀的打趣,不是咬牙切齿的嘲讽,而像被抽去灵魂的石像,浑身被死气沉沉笼罩,连眼底都晕染成无光暮色,只余晦暗不明。
即便斐望淮总进退有度,但大底是浓烈而倔强的,跟楚并晓的约己清心不同,总带着一股焚烧万物的汹涌气势。哪怕现下只有一丁点火光,都让人隐约感觉到燎原之势,可以预见未来火烧漫天的惊人景象。
是输棋后的愈挫愈勇,是碰壁后的绝不认输,犀利狠辣、大胆勇猛的棋路,总是非达目标、绝不中止。
这或许就是她总用烂话刺激他的理由,像无知却好奇的小孩,调皮挑着摇曳的火苗,明知有被烫的风险,却依旧乐此不疲,想看漂亮火星子飞溅。
但现在这团火熄灭了,一切都归于黑暗,再不见任何光亮。
他的激烈消逝,全都沉寂下来,宛若一具枯黑空壳,又像失去冲动的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