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捷报,必有家书。
这回萧缜出征,每次给佟穗写的信都有六七页,佟穗也会回他相似的页数,显得夫妻情深意浓。
其实是为了方便传递消息,行数太少可能不够隐藏密语,而平时都薄薄的突然变厚一次,容易引人怀疑。
危机在京城,萧缜的密语很短,询问佟穗在京城是否安然无恙,然后就是写他追缴吕胜的过程,提到了他对赵良臣的敬佩,对凉州军一些降将的点评,以及对凉州夏、秋景色的描述。不愧是饱读诗书的萧家二爷,写景颇为引人入胜。
佟穗细细琢磨着萧缜的意思。
萧缜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敬佩谁的人,因为他自己就够厉害了,家里更有一个睿智无比的老爷子。夫妻单独相处,萧缜对先帝都少有敬佩之言,何况战功威望要逊色先帝的赵良臣?
所以,萧缜是在告诉她,他与赵良臣结了善缘。
王家被灭九族,消息肯定传到凉州了,萧缜应该猜到范钊已经反压了皇上,大权在握。
那萧缜能料到咸庆帝近来都卧床不起吗?
这可是佟穗选择从王家手里救下范钊时都没能预料的结果。
看来,想毒杀范钊的不光是王家,咸庆帝也是主谋,并且被范钊发现了。
魏琦、鲁恭从出府到进宫的路上都有范钊的人跟随,鲁太夫人拜访范家却不欢而散,这一切都表明两人并不赞成范钊欺压咸庆帝,只是魏琦一个文人丞相,鲁恭的大军又被隔绝在城墙之外,他们对范钊都无可奈何。
范钊要篡位,故而京城依然戒严,凡进出两处城门的百姓商贾都要严格搜身。
篡位就得做好被其他将领反对的准备。
范钊不限制鲁恭出城,说明他没想跟鲁恭反目成仇,想来鲁恭、冯籍这些蓟州系大将对范钊也是一样的态度。
佟穗将各地将领数了一圈,怎么盘算萧家与齐家都该是范钊要提防的两家。
只有萧家、齐家交出南营、西营的兵权,范钊才能彻底放心。
往好了想,范钊只要兵权不要命,会放两家人回卫县、朔州,该种地的种地,该舞狮子的舞狮子。
往坏了想,两家将领都死了,才不会卷土重来找范钊报仇。
可范钊凭什么?
凭他是先帝眼里的第二个儿子,就能剥夺两家无数次在战场上拼命厮杀换来的荣华富贵?
说句大逆不道的,先帝都是老爷子牺牲自己救回来的,范钊有什么资格凌驾于她与萧缜之上?
于公于私,佟穗都不会坐以待毙。
在书房慢慢转悠了几圈,斟酌好语句后,佟穗坐回书桌前,提笔给萧缜写回信。
琐碎的家常与久别的思情中间,隐藏了新的三条密语:
帝我饼难见,胸要饭,成门严。
待你归来,大君喂而不公,等我内应。
莫忘汗江盼。
傍晚,佟穗来了国公府,要看贺氏、萧玉蝉、林凝芳明日要寄出去的家书。
贺氏疑道:“你看这个干啥?”
就算她写给俩儿子的信没有给丈夫写的那么黏糊,侄媳妇也不该提这种要求啊。
佟穗:“我自有道理,二婶就别问太多了,四弟妹的我也看了。”
萧守义对妻子道:“让你拿你就拿,难不成你还有啥秘密?”
林凝芳最先配合,萧玉蝉也把她写给五弟的信取了过来,贺氏见了,只能照办。
林凝芳言简意赅,就一页内容,几乎都是讲怀祖的。
贺氏在一堆家常里抱怨了一句儿媳妇管得严,最近都不许她出门。
萧玉蝉的信主要是提醒五弟从边关给她多带些礼物。
佟穗对萧守义道:“二叔,您叫二婶把这句去掉,其他的重写一遍就好。”
萧守义到底是个将军,形势又如此,立即明白了侄媳妇的意思,带着妻子回房重写了。
翌日天才微微亮,驿兵先来几位将军府里收取家书,收完了再去宫外候着,等着把宫里的旨意送往城外。
往常都是相关官员直接把旨意拿出来给他,今日却有一御前侍卫将他领了进去,最终停在一间值房前。
“要捎的家书都在这里?”
侍卫粗鲁地取下他身上的牛皮袋子,问。
驿兵不敢反抗,紧张地点点头。
侍卫将牛皮袋子送了进去。
十几封家书全部摊在了范钊面前。
范钊先拆了佟穗那封,就见第一句写的是:终于打完了,全赖先帝福泽庇佑!
范钊心头一痛。
吕胜败得这么快,确实是先帝留下来的福泽,没有先帝的威望,凉州军不会纷纷投降。
压下对先帝的缅怀,范钊继续往下看,一共七页,他来来回回看了三遍,都没发现任何异样。看到佟穗想念萧缜那些话,范钊还会发出几声嗤笑,什么安国夫人,跟寻常惦记汉子的妇人也没有多大区别,习得一手好箭法罢了。
看完佟穗的,范钊继续拆其他的,全部检查一遍,再吩咐早就带过来的一个文吏,让他将那些信封恢复如初,务必让人看不出被人拆开过。
弄好了,范钊吩咐侍卫重新调个驿兵去送信,外面那个给笔赏钱,暂且看管起来。
驿兵走得仍然是六百里加急,九月十九上午抵达长安,袁楼山收到调他为凉州守将的旨意,简单安排一番,这就带上几个亲兵随驿兵一起出发了,回头等他安顿好了,再派人来接家小去凉州与他团聚。
不断地在各地驿站更换新的骏马,二十三日上午,风尘仆仆的一行人终于到了凉州城。
叙旧之后,赵良臣对萧缜道:“有袁将军在,凉州这边再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也该回大同了,咱们后会有期!”
萧缜笑道:“按理说不该期盼边疆有战事,若有,萧某愿与将军共赴战场。”
赵良臣大笑,早几年他没将萧缜祖孙放在眼中,如今他早把萧缜当英雄看了,值得一交!
整军完毕,赵良臣骑在马上,朝萧缜、袁楼山、罗霄以及萧延等骁将拱拱手,潇洒离去。
送完同僚,袁楼山去休整了,萧缜带着佟穗的家书回了大帐。
拆信时,萧缜顿了顿,取出前几次佟穗寄来的家书,对比过后,发现这次的封泥比之前稍微大了一圈。
拆开后,萧缜靠近封口,闻到一丝淡淡的酒味儿。
以前佟穗的信,都带着她手上的面脂香。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眼前浮现范钊豪饮的姿态以及那双指甲里藏泥的手,萧缜面沉如水。
翌日,大军返程。
如遇紧急战事,骑兵可每日急行两百里,但萧缜并没有下令急行,就像不知道京城的危局一样,每日正常行兵,只走一百五十里,中间还休整了两日。
十月初七,南营近五万骑兵来到了长安城外,虽然凉州军因为投降得快几乎没有战力,这次出征,南营还是折损了几千兵马。
罗霄要去长安当守将了。
看着单骑多送了他一段路的萧缜,罗霄苦涩道:“不知京城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鲁恭、魏琦、范钊都有给他写信,虽然措辞不一,有的信还被涂抹了一些话,三人却传达了同样的意思,让他以大局为重,守好长安,范钊还特意多说一句,命他无诏不得带兵回京。
罗霄相信,萧缜肯定也收到了京变的消息。
萧缜只是笑笑,不知是听不懂罗霄的意思,还是不知该如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