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咱们家的苞谷连成一大片,中间倒下的基本不用扶,严重的都在外围,不过还得往地里追一遍肥。”
农家的肥便是猪圈、鸡舍、骡棚里的那些粪料,铲起来洒去地里,乃是一桩又累又臭的差事。
佟穗便又给他捏了捏肩膀。
萧缜笑了。
西院东厢,萧延洗过澡照照镜子,朝跪坐在炕头铺被子的林凝芳自嘲道:“我现在这样,半夜出去溜达一圈,别人准以为撞见了鬼。”
林凝芳瞥过去,还没看到他的脸,先被他比脸白的肩背上的红道道惊退了视线。
萧延见了,故意走过来,将同样布满红道道的一条铁臂伸到她面前:“是不是没想到苞谷叶子能这么锋利?”
林凝芳默认。
萧延笑道:“别说你了,我小时候贪吃,跑去地里掰那种嫩苞谷,一不小心手上被划出一道血口子,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愿意往苞谷地里跑。哎,说起来我小时候也算富家少爷,根本不用下地干活,哪想到这日子居然混得越来越差,绸缎穿不上了,农活也做得越来越溜。”
她是落魄的相府千金,他也算家道中落的千户孙子,还是挺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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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缜又在家里干了一天的农活,当晚趁夜色骑着骡子去了囚龙岭。
囚龙岭这边四面都是悬崖峭壁,没受到大风的影响,却因为大雨导致谷里积了水。
张文功:“幸好山匪们把房屋建在山丘上,地势高人跟牲畜都没事,只是庄稼淹了水,这两日紧赶着排干净了,怕是仍要减产。”
孙典:“之前大家在山里住得还算舒服,没有啥怨言,这场大雨算是把那股劲头给浇灭了,有些人开始怀念村里的日子,让我给训了一顿。”
萧野:“肯定啊,下大雨那晚,我都担心水把屋子淹了,何况他们。”
萧缜一一听完,道:“把人都叫过来,我有话说。”
孙典出去敲锣了,除了那些女人孩子,灵水村的青壮都聚拢过来,外祖父周景春也来了,被萧缜请到上位落座。
一阵嗡嗡的议论过后,萧缜站到议事堂中间,对众人道:“山里只有水患,外面那场风刮倒了大半苞谷,秋收时只减产一半都算好的。”
“一半?我叔家今年四亩地都种的苞谷,减产一半,到时候还要交四成秋税,那他们吃什么?”
“我大哥嫂子种的也都是苞谷,图的就是苞谷产量大管饱……该死的老天爷,没事刮哪门子邪风!”
就算进了山,这群青壮都是土生土长的农家子弟,听说村里苞谷受损严重,都心疼得不行,有人急得更是想要亲自出去看看。
萧缜等众人议论得差不多了,才重新开口:“大风大雨是天灾,已经过去了,你们现在回去也帮不上任何忙,走漏消息只会害人害己。相反,地里收成越少,大家越要留在山里,跟着老四练好武艺骑术,等到秋后官府收粮后,咱们再大干一场。”
周景春眉头一颤。
孙典激动道:“萧二,你确定要去抢官粮了?”
萧缜:“除非官府免了今年的秋税,愿意给咱们活路。”
张文功:“不可能,这几年就没开过这种先例。”
在场的都很了解朝廷官府的做派,没一个相信官府会免除秋税,毕竟还有一半的苞谷好好长在地里,更有花生红薯等庄稼,所有地都拿来种苞谷的百姓只能自认倒霉。
萧缜再度压下众人的七嘴八舌,解释道:“官府不会免税,这一带的百姓交了秋税就得饿肚子,不想饿肚子,他们只有两条路,要么跟官府抢,要么聚众去抢其他百姓,总之今年秋收后附近几县肯定会乱起来,为了不让自家村子被抢,咱们兄弟也得提前做好准备。”
“对,二爷说得对!那还下什么山,大家伙先把功夫练好吧!”
“我还不敢骑骡子跑,明天接着练!”
“我射箭的准头还不行,四爷再好好教教我,啥时候才能练成二太太那样啊。”
一群二三十岁年纪的青壮,知道留在山里很快就能大展拳脚后,顿时不嫌枯燥了,反倒觉得时间太少不够用,担心真要他们下山时自己的功夫还没练到家。
萧野笑道:“行了,大家先去睡觉,睡好了养足精神,明一早天不亮我就喊你们起来!”
青壮们这才散去。
萧缜亲自送周景春回房。
周景春的屋子离这边不远,很快就到了。
屋里黑漆漆的,飘散着淡淡的药香。
萧缜放下灯笼,取出火折子想要点桌上的灯,周景春道:“算了,我马上睡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萧缜戏谑道:“就怕您老睡不着,想着陪您说说话。”
周景春哼道:“我都敢跟你来这山里,该做的准备也都做好了,倒是阿满那边,她知道吗?”
萧缜:“先瞒着吧,到时候看外面的形势,也未必真会走到那一步,何必提前吓她。”
周景春:“嗯,让她们多过一段安生日子吧。”
乱肯定会乱的,就看是怎么个乱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