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怡无法理解王伟亚的行为,拿着口红,绕开三福直奔审讯室,再次提审凶嫌。
王伟亚如之前一般呆滞,在家怡将之前的问题又问一遍时,他只抬眼睛扫了她一瞬,便低着头,毫无感情地将之前的口红又叙述了一遍:
“…我早就受不了了,不止想杀掉…杀掉坤仔,还想杀掉阿玉啊!他们都在吸我的血,所以我…我看风很大嘛…我就想…如果坤仔死了该多好!我就…把绳子都扯开,趁风大,掀翻充气屋…”
王伟亚的声音逐渐变得颤抖,他仿佛是在克制,可这样的反应搭配着这样话,却又显得像是因甩脱累赘而兴奋。
家怡过强的同理心面对他这样的反应,只觉仿佛两股气在胸腔里冲突争斗,谁也打不赢谁,作为战场的胸腔却已经一片狼藉。
“王伟亚,你真的做了这些吗?”家怡的声音低低的,缓缓的,却像最尖锐的武器,欲撬开藏在王伟亚心中的真相之门。
他动作迟滞地抬头,双眉因为方才做出的凶恶表情而高高挑起,这会儿也来不及压低。而那双眼睛对上易家怡,仿佛意识到对方已识破自己的谎言,他的世界忽而失重,蒙上迷雾,乌云压顶,进而在眸底浇淋倾盆大雨,压得他自己,和与他对视的家怡皆透不过气。
两个人对视许久,家怡用力闭了下眼,表情逐渐变得悲伤。
她忽然明白了王伟亚为什么这样做。
当悲伤超过他能承受的极限,便失去了活下去的力气。
……
在办公室呆了许久,家怡又去法医部看尸体,她不断在本子上做记录,离开前,她在自己写下的【有规律的嘶啦啦声响是什么】字样下画了两条线。
又翻看了两遍法证科大光明哥的报告单,家怡带上梁书乐直奔法证科。
陈光耀正带着团队做其他案子的化验,见家怡赶过来,他放下手头的工作迎过来:“十一你怎么来了?”
“大光明哥,我想看一下【充气屋杀人案】现场采集到的证物,包括那个坏掉的充气屋。”家怡道。
“好啊,不过这个案子凶手不是自己招认了吗?”陈光耀喊阿杰带家怡去看证物,一边忍不住发问。
梁书乐注
意到,虽然陈sir不理解十一姐的行为,但还是本能地配合她的需求。
从中体会到这些长官们对十一姐的尊重,他转头看一眼家怡,忍不住正了正色,整个人更认真严肃了几分。
“不是凶嫌招认了,就能顺势结案的。”家怡跟上阿杰,只留下一句:“我要搞清楚前因后果和所有疑点。”
陈光耀看着家怡的背影,转头对Diana道:“十一是天生的探员。”
“胜过常人的好奇心很重要。”Diana想了想,总结道。
“好奇心啊…还有刨根问底的决心呐。”陈光耀不服输地挑眉。
“哈哈,还是大光明哥犀利。”Diana转头看他,因他的好胜心而好笑,细品又觉得很有道理。
另一边,证物室柜架边,阿杰戴着手套取下几件证物和几张照片,到另一间化验室一一展示给易家怡看:
“十一姐,是报告单哪一部分有问题吗?”
家怡低头看了看阿杰拍下的被绑过的树干部分照片,显示有一部分树干树皮上被绳索留下了上下刮擦的痕迹。
再检查充气屋时,家怡皱眉回想了下自己在心流影像中听到的声音,又拿起那几张照片查看树干部分留下的刮擦痕迹。
如果那声音是绳索摩擦树干的声音,应该就很合理了。
当时那些刮擦的痕迹是伴随着孩子的跳跃出现的,有没有可能是…大风将充气屋抬高,孩子蹦跳时又将充气屋拽压回去,这样一个向上的力,一个向下的力反复摩擦拉扯充气屋……
可是如果王伟亚认真系好了绳索,这样的摩擦和大风,真的能把充气屋掀翻吗?
她一边想着要如何好好研究一下充气屋这种东西,一边戴着手套拉出证物袋中已经坏掉的一大滩充气屋\'尸体\'。
手指牵出绑绳的瞬间,家怡皱起眉。
树干上有留下绑绳拉扯的痕迹,但奇怪的是这个充气屋在大风中被划破坏掉,绑绳居然还十分完好。
于是将四面四个绑绳都翻出来查看,全部都是完好的,再仔细查看绑绳和充气屋的缝口处,她眉头瞬间皱起。
这时阿杰正在介绍这个充气屋的损毁程度等,恰巧提及:
“…
对了,充气屋的商家打电话给受害者母亲王太太,要求其赔偿充气屋。今天王太太还提交过提取证物的申请,说是案件定性后希望尽快取回充气屋,这个东西还挺贵的,虽然破了,但还给充气屋商家的话,商家或许还有办法修复再使用,王太太就可以少赔着钱。王太太也太可怜了,儿子被丈夫害死了,她还要赔偿\'凶器\'损毁的钱。好像这个坏掉的充气屋被作为证物扣押的时间,王太太都要按照租借来交钱的。多扣押一天,就要多交一天的租借费用,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商家找王太太来向我们施压,要求取回充气屋?”家怡忽地打断阿杰。
“也不能算施压吧……站在商家的角度也挺倒霉啊,他们好好的做生意,产品却被人拿来当凶器,还损失了一个充气屋,好多天不能租借,少赚了好多钱。可能就是合规正常的流程?”阿杰挠挠头,有点被家怡严肃的表情吓到。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眼前比自己还年轻的女沙展身上,已经有了会令许多人感到紧张和压力的气势。
“不。”家怡摆了摆手,眼睛盯着面前的充气屋发了会儿呆,再抬头时便严厉道:“无论如何留好这个充气屋,任何人都不许提走。在这个案子庭审结束前,它必须一直在这里。”
“可是我们如果做了报告,拍过照片——”阿杰有些迟疑。
“这是重要证物,任何人允许它被提走,都要担责任——冤枉一个人,害死一个人的责任。”家怡语气加重。
“啊,我明白了。那十一姐,我一会儿跟大光明哥讲一下。”阿杰忍不住又挠了挠头。
“多谢你,我亲自去跟大光明哥讲。”家怡说罢,转身便朝化验师外走。
梁书乐又朝阿杰点点头,忙快步跟上易家怡,脑子开始飞速运转,思索家怡话里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那个充气屋上有足以改变一个人命运的证据?
……
与大光明哥沟通过无论如何要保留那个证物到最后,随即家怡便折回B组办公室。
思索接下来怎么做时,方镇岳从对面办公室走过来。
他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好还热乎着的文件,递给家怡道:
“我查了下,国外也有许多类
似案件。
“这些是关于各地充气屋造成意外的报道,其中以米国的意外居多,那边地处大平原,龙卷风都常有,成年人在充气屋里被卷走的案例也有每年十几起。大多数死亡和重伤都来自高空坠落和飞卷时的撞击。”
家怡接过文件,阅读上面的报道,“岳哥也觉得并非是凶嫌王伟亚故意杀人?”
“王伟亚的口供和他的神情,目击证人的态度,王伟亚夫妇的朋友和同事对他们家庭日常状况的描述……处处都透着不自然。作案动机不够说服力,作案手法也具有相当大的不可控性,这样的凶杀案在重案组是很难成立的。”方镇岳以现实经验和专业细节为依据,认同了家怡的看法。
“岳哥,我怀疑整个案件也并非意外。”家怡搓了搓手指,大脑还在努力思索,想要想清楚整个事件,便着急又烦躁地挠了挠头发。
方镇岳抱胸看看她,又看看跟在她身边的梁书乐,拍巴掌将所有或看资料或整理口供的探员都召集过来,然后才问家怡:
“你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