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新这小子就是在拍易家怡这个小东家的马屁,准准是这么回事。
“我没有啊……”孙新一下坐笔直,脸涨得通红,直摆手。
“怎么叫让我呢,是我运气好嘛。”家怡双手撑在桌上,笑嘻嘻望着三福,“三福哥,给钱给钱啦!”
“哈,你这个豆腐仔!”三福一边给钱,一边仍然好气。
一想到孙新居然能在让着易家怡的情况下,仍然保证他自己不输钱,简直是把麻将桌上的其他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关键是三福明明看出孙新在故意放水,却完全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也想不出要如何化解。
真的好气。
果然,他还是更适合当警探,打
麻将之类的游戏,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啦!
“没有耍诈啊……都是规则内的。”孙新弱弱地解释罢,转头与家怡眼神对上,又忍不住抿唇。
今天他和易家怡女士,可是赢了大把钞票啊。
“以后我要在易记门口贴上大字报:【不要跟孙新厨师打麻将】广而告之啊!”三福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叹气道:
“幸亏豆腐仔不去赌场,不然以后香江赌场都要出新规则:禁止孙新进入啊。”
“哈哈哈,哪有那么夸张!”家怡也站起身,开开心心地扭了扭腰。
天色暗了,大家在岳哥家里玩了大半天,也该散场,让主人家好好休息了。
大家整理牌桌时,家怡悄悄凑到孙新跟前,手遮口说悄悄话:“回去请你吃冰淇淋!请两个!”
“我真的没有放水……”孙新挠挠头,眼周的皮肤又红了。因为脸白,其他任何色泽上脸都好明显。
家怡摇头,不认同道:“豆腐仔,你好不适合讲谎话。”
会被人一眼识破。
“……”孙新发窘,嘿嘿傻笑一声,便埋头去帮忙收拾东西了。
夕阳西下,天、海和城市都被染上金黄、火红的霞色,艳丽无匹。
家怡整理桌椅时,偶然转头远眺,正瞧见西方海上落日,两团蛋黄一样漂亮的圆日,一团在海平面上,一团在海平面下,全都那么漂亮,全都氤氲出五彩霞光铺天盖地……
真美。
家怡在看海看落日,方镇岳在看她。
霞光映在少女娇嫩光滑的颊,染上胭脂色,眉眼嘴唇好像都变得更柔和了,很靓。
他一手插兜,一手拎起一个塑料椅叠在另一个塑料椅上,唇角扯了扯,目光又转向游泳池边帮忙收烤炉的孙新。
豆腐仔皮肤原本很苍白,这些日子大概吃得好睡得好,红润许多。眉眼更生动,原本怯懦的表情变得温和平静,标致的五官便也更显眼。
真是个难得一见的靓仔,窝在易记是个好川菜厨子,送去TVB大概也能碾压一众小生。
方镇岳唇线不自觉被扯直,再望向家怡时,眼神变得复杂了许多。
……
穿过院子小台阶
下行,绕过隔音树带,才到马路上。
九叔开车载三福几人走,方镇岳开大吉普送易家人下山到中环去坐船到天星码头。
盘山道好平整,转着弯弯下山,看不同角度的夕阳下落。
天色慢慢褪去暖色,彩虹消逝,四周蒙上浅紫色,转浓成紫蓝,又笼上灰,最后沉入那抹透几分藏蓝色的黑。
山顶比市中沉静得多,被葱郁植被包裹的别墅区,没有阳光时,显得静悄悄。
大概每一位住在这里的富豪,夜晚归家后,都能享受度假般的宁静深幽。没有闹市的喧嚣,也没有山下霓虹弥漫的光污染。
被大自然包裹的夜晚,一定很幸福吧。
这是家怡的感慨,如果她真的发问,方镇岳大概会给她否定的答案:是寂寞和冷清。
吉普底盘很高,比前方九叔的车视野更好。前车灯很亮,左转弯时会将右前方山坡下的草木照得如同白日般清晰。
转到第三个弯时,方镇岳的车灯忽然照到一个站在路边的人,忙刹车减速,绕过路人和他的摩托车。
如果方镇岳是个有怒路症的司机,只怕会探头狠骂一下对方,大晚上的站在崖边转角处,简直找死。
好在方sir脾气虽然不好,却不暴躁,凝一眼对方不仅没有发怒,反而减速仔细打量起对方。
坐在副驾后方的家怡忽然身体前倾,双手扒住方镇岳的车座,低声开口:
“岳哥,你看到山坡下的那个东西了吗?好像是件绣纹了红玫瑰的浅色西装外套。”
那个大叔之所以站在路边转角,好像正是在捞什么东西。
山顶别墅区很干净,马路清洁工人早晚两次地做道路清障、保养和保洁,每天都会将行路两旁视野范围内的所有垃圾都清理干净,即便清理山坡下方的垃圾很危险,工人们也会使用工具去达成。
毕竟富豪们缴税很高,对居住环境的要求也很高。
所以,逻辑上是不应该有那么清晰的垃圾掉在山坡下,而没有人清理的。
尤其,那看起来好像是件外套,更加不是简单的垃圾而已了。
家怡开口时,方镇岳正在转过弯道后,缓慢开向路边安全的地方。
停好车,
他转头对大家交代一声,便拿着一个手电筒下车,退回去查看方才一掠而过的到底是不是件西装外套。
家怡也跟着跳下车,交代大哥看好家如家俊后,她快步追上方镇岳的脚步,走在路边缘向前方手电筒笼罩的扇形区域打望。
这时天已经彻底黑沉下来,远处的海收敛起它的秀丽和优美,释放出幽深神秘的暗影。家怡放眼望去,只觉敬畏。
终于退到弯道处时,方镇岳和家怡并肩而立,终于确定了那浅色的落在灌木边的东西,就是一件浅色西装。
但它上面并没有绣纹玫瑰,那一团团的红色,都是被鲜血染红的刀割洞疤。
“看到人了吗?”家怡向路人出示自己的证件,随即开口问询。
“没有啊,我就是在清理马路垃圾的时候看到了,好像是件血衣啊,madam。”原来路人正是位开着小摩托做夜间清障的环卫工人。
方镇岳脱掉外套挂在环卫工人的摩托车头上,便要下潜到崖坡处查探,以便搞清楚那西装是不是有人穿着它被刀刺后出血造成。
家怡看了下马路下的山坡,里面全是灌木,方镇岳体格高大健壮,要想走下去很难穿行,便拉住对方,开口道:
“岳哥,我比你小只,我下去看看吧。”
她探脚试了试土坡的坚固程度,便准备侧着身走下去。
才落脚,鞋底便有点打滑。
家怡忙弯腰想要扶住水泥马路,稳住身形,一只大掌已捞住她按向地面的手。预期中粗粝的水泥地面手感,被有力又温暖的掌心取代。
这只手掌内侧和指腹虽然也有许多粗茧,但反握住时,不仅不觉得粗糙,反而觉得好安心。
“我站在这里拉着你,你向下探几步,仔细看看。如果能确定红色的是鲜血,应该就是有人穿着它被刺伤,我们再折回我家报警。”
方镇岳道出自己的计划,朝她点了点头。
家怡感受到他手掌的力量,也感受到了被他握着的可靠。
回攥一下他手掌,便点了点头,不在迟疑,面朝着方镇岳和地面,背朝崖坡,缓慢向下。
她每一脚都踏的很稳,确定脚下坡土足够结实,才会落脚,然后再继续向下探挪。直到走至方
镇岳蹲身展臂,能放她下行的最大距离,她才驻足不再向下。
男人另一手握着电筒,照向那件西装外套。
环卫工人站在边上,也帮忙打手电光。
瞧着家怡瘦高一靓妹女警,做起事来既不嫌弃土坡泥多,也不担心灌木刮擦衣裤,大胆又利落,忍不住佩服,探头时便絮絮念叨:
“好厉害,哎呀,小心脚下啊,madam。”
家怡捡起一枝木杈,拨开挡视线的灌木,仔细打量过,才转头对方镇岳道:
“岳哥,西装确实被刀刺破,破口四周染的红色很像鲜血。后面树枝上沾的好像也是血……有垂直血滴,也有甩溅状血滴。
“那边有灌木被压折的痕迹,人应该是从那边走下来的。
“有……好像是两个人的足印。
“那边还有红色液体……好多。”
家怡一边打量,一边指引方镇岳将手电筒照向她手执的木枝指向的方位。
随着视野扩张,她看到的信息越多,回攥他手掌的力量便越大。
环卫工人听到家怡的观察汇报,又忍不住赞叹:“madam好专业啊,是不是有人被害啊?”
家怡并没有回答环卫工人的话,方镇岳吸收到足够多的信息,已经手拉着她的小手,往回拽了拽:
“回来吧。”
“要报警吗,岳哥?”家怡借着他的力量,踩着倾斜的山坡往上爬。
方镇岳只用了几下力,便轻易将她拽了上去。
踩在水泥马路上时,家怡还没适应平坦的路面,身体向前倾了下。方镇岳立即伸手扶住她肩膀。
家怡为了让自己站稳,也本能地握住他手臂。指腹下感受到硬邦邦的肌肉线条,温热又有力,与他大掌一样,传达着可靠信号。
被他拽着手向下探坡时,家怡心里稳得很,一点没害怕他抓不住她,更不担心自己会跌下山坡。
因为有他在啊。
这大概源于方镇岳一直给人带来的安全感,团队里大家都相信他,只要他说没事,大家就觉得没事。
所以她方才甚至没觉得多危险多害怕。
转头又看一眼山坡,还是很陡的,黑乎乎的,掉下去说不
定粉身碎骨呢……
抬头望方镇岳,因为两人站得很近,她要仰头仰得很厉害,才能看到他坚毅的下颌线。目光下移,便是轮廓清晰的喉结。它轻轻滚动了下,家怡忙收回视线,小小向后退了一步。
“麻烦大叔帮忙照看下现场,务必不要轻易下坡,避免破坏现场。”方镇岳朝环卫工人道一声,扫一眼家怡,又展开手臂。
他没有碰到她,却隔开了她和山坡,防止她不小心掉下去:
“走吧,折返我家去打电话报警。”
家怡点点头,跟着他走回吉普车。
“岳哥,你回去报警,我陪环卫工人大叔在这里收着现场,你看这样可以吗?”家怡站到车边,跟方镇岳商量。放环卫工人一个在这里,她也有点不放心。
如果真的是凶案现场,万一凶手发现血衣丢了,回来取,那环卫工人就会身陷危险之中。
她在边上至少能有个接应,也能看着环卫大叔不乱来。
“……”方镇岳也想到这一点,但今天是不配枪的休息日,因为担心她的安全,才没有开口。
更何况,在事情搞清楚之前,那位环卫工人也并不能排除威胁。
但望着她认真的表情、坚毅的眼神,他沉吟几秒,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棒球棒给她:
“你藏在这边路边,跟那位环卫工人也要保持距离,警惕任何人。如果看到其他可疑人士,尽量不要冲突,喊那个环卫工人分道逃走,知道吗?自己安危永远最重要。”
“我知道了,岳哥。”家怡认真点头,她从来不乱来,也不会自作主张,一向是很可靠、很让人放心的警员呀。
“我会安排你大哥他们先在别墅客房睡一夜,报警后马上过来与你碰头。”方镇岳点点头,心里拂过‘应该买个大哥大’的念头,转而又打量一遍四周,叮嘱一句“注意安全,机警一些”,才坐回吉普,一脚油门快速折返。
家怡收回视线,靠在山路内侧安全又挡风的地方,握紧棒球棍,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警惕四野。
连一点风声也不放过,随时做好与人发生冲突,或向山上方镇岳家别墅奔逃的准备。
环卫工人百无聊赖的站在崖坡边,时而看看坡下灌木上挂着的衣裳,时而拿手电筒照一下四周,时而回头看看与自己对峙的女警,挠挠头,终于吹着山风,眺望向北方的海湾。
晚风清幽,吹得草木窸窸窣窣。
远处海面也起了波澜,原本晴朗的天幕上点缀起一团团暗色的云。
入夜,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