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巡逻报更的铜声打不远处的街道传来。解元真深吸一口气，朝前边的唐秦点了点头，他又看看罗澜舟宋月眉他们，宋月眉他们同样轻轻颔首。
太原有严格的宵禁。
普通的商客和太原香信，在晚上不仅不能出门，还必须在屋子里念诵拜香供主真经。就像解元真他们到的第一晚一样。更早一点，哪怕是唐秦、宋月眉这种供香会的中层成员，都得在自己房内做功课。
他们这一行，眼下能够在大晚上安全走在太原街道上，是托了唐秦的功。
——前些时候，唐秦在胡蝎女的帮助下，成功桃代李僵，篡夺了太原外城堂口的分堂主身份。
成为分堂堂主后，唐秦能感受到太原内城对外城的轻视。
不过，随着“太原香会” 的接近，供香会需要的人手来做香会的诸多杂事，就有一部分供香会成员被调了出来。主坛的人，瞧不起外城分坛的成员，种种脏活累活，自然落到分堂身上。
唐秦就是抓住这个机会，领到了一份杂扫的任务。
杂扫人员都有一块临时通行腰牌。佩带这块腰牌，才能在大晚上进到太原内城去。这是解元真、卫十道他们第一次进入太原内城。此时的太原内城城门，就在他们不远处，而和白天的内城城门不同。
城门前，没有了守卫。
但大晚上的，太原内城的城门也不需要人手把守了——
黑夜里，浮刻在城门上头的“香主” 画像，此时没有了半点金光神像的气场，反而格外的阴森诡异。
“牠”微微地向前倾斜，
像是要从城门上向下窥视的行人。
唐秦、解元真他们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但是谁也说不准“香主”会不会窥破他们——按照卫十道、胡蝎女和卫九易的推测，“香主”在太原城有许多尊神像，只要有香主像在，附近发生的事进出的人，都逃不过香主的眼。
不同等级，不同大小的神像，寄托牠诡力的程度是不同的。如果是“香主”真身降临，像唐秦这样假冒的分堂主、他们这些钻空子的扫地仆肯定会被认出来。不过，内城城门的香主像虽然强，可到底不是香主真身，只要他们表现足够稳妥，应该不会引动怀疑。
——这就意味着，所有人都不能出差错。
深吸一口气，所有人互相看了一眼，这才按照最正常的“受命干活的奴仆”姿态，拿着扫地工具快速朝内城门走去。
供香会内外堂地位悬殊，外堂的人进内堂干活，肯定是要紧张、局促，生怕自己搞砸。
而唐秦这个“分堂主”，对自己领进内城干活的人，还要再严厉尖刻几分。
“快点快点，赶早地进去干活，还等着贵人催？”唐秦一路呵斥着，走在队伍最侧面，有意无意用自己的分堂主腰牌，压制解元真、罗澜舟、宋月眉他们二个偷带在身上的顶级拜香真香。
阴沉的窥视从城门上方落来，
“香主”像看人的视线，就像一条巨蛇，隐藏在画像后，盯着一无所知走进蛇洞的食物。
人人后背生起寒意。
好在“香主”像的贪婪虽然让人不适，但大家伙都伪装得很好，一个个低头缩肩，演出畏缩的扫地仆样，一路顺利进了太原内城。
一进太原内城，所有人的呼吸都微微一滞——随着太原香会的逼近，太原外城已经到处弥漫若有若无的诡韵。足够让正道的人不舒服。进了内城倒好，这压根就不是城里漫着诡韵。完完全全就是诡气里泡了座城！
像罗澜舟、唐秦、宋月眉这种正邪不分的玩家还好。
解元真这种道家子弟、卫十道卫九易他们那种正派人物，一进内城，全身神经都绷到了最高点。不仅处处难受，还得竭力克制自己，才能不当场拔出自卫的家伙。
环境带来的压力太大，可也没人敢说一句话，唐秦额头冒着些许冷汗，带着众人急匆匆地往太原内城深处走。刚刚拐过一道街，旁边的胡同里忽然闪出一道人影，将众人吓得险些翻脸动手。
幸好人影在蹿出来的同时，压着嗓，喊了声：“是我。”
昏暗里，灯笼光一照。
闪出来的身影同样穿着供香会扫地仆的脏衣服。不是旁人，正是消失了得有一段时间的铁哥儿。
铁哥儿是在白日里找到解元真他们的。卫十道卫九易从他那里问出话后，领着人去了唐秦那里，同样拿了一套扫地奴才的衣服。但铁哥儿没有直接换上扫地奴才的衣服，而是以胡家下仆的身份，回到胡家进出城的队伍。
一直到晚上，才换了供香会扫地仆的灰衣出来，在内城门附近的街道等他们。
按照原本的计划，卫十道解元真是想让铁哥儿带消息回内城，去通知卫厄他们的情况，沟通明天的行动。
在所有人里，铁哥儿是唯一一个知道魏少、“娄二”他们进太原内城后去哪了的人。送消息的事，自然是他来做。
天一亮，就是太原香会开始的时间。
节骨眼上，他们必须和“魏少”取得联系。然而，铁哥儿打街巷的暗影里一出来，火光一照他的脸，最熟悉他的卫九易、卫十道、胡蝎女面色就变了。
——铁哥儿这副神情，分明是联系不上魏大少爷了！
果不出所料。
铁哥儿进内城后，没有找到“魏少”。
他出城时，是带着魏少给他们的密信出来的。当时，卫厄已经假扮了胡家五爷，灭口了一队的供香会巡逻员。虽然铁哥儿出内城的时间早，不知道“魏少”假扮胡五爷，去接受供香会会审，是要去哪里。
但结合他们这边掌握的消息，卫九易和胡蝎女不难推出，魏少一定是被请到大香楼去了。
假冒香头，去往供香会接受盘问，进大香楼，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件是好应付的？
没准一个不好，就把命丢了。
卫十道和胡蝎女就是因为担心，方才急着要铁哥儿回内城，去胡家内宅等魏少回去。若魏少成功应付了供香会那一关，就该从未知的大香楼回胡家宅。若魏少没回胡家宅……那就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