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汤老头儿也不敢多说,生怕一个不好,自己的脑袋也被这位爷拧了,只能弓身低头,一副帮这位强匪爷劝他抢来的媳妇乖顺点的样子。
“娃子,这位爷疼您着哩,大碗的肉汤贵着……俺这汤用的都是好羊羔,啥人喝了都身子暖,不寒不冻。”
不知道是不是瞧出些什么,“媳妇”的脸色勉强和缓下来。
尽管在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脸色还是有些难看,但已经伸手要去拿桌上的羊肉汤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那句“疼您着哩”,强匪兴致一发,要在外人前充点儿“匪爷”宠媳妇的门面。半途劫了大瓷碗,一手端着大瓷碗,一手拿汤勺拌了伴,两条胳膊铁一样将惨白的媳妇夹在身前。
“来,爷喂你。”强匪吹了下汤勺,说话要笑不笑,邪气得厉害。
“……………”
俊俏媳妇像恨得要将他千刀万剐一样,眼里带毒刀子的盯着他。
能逼良为娼,抢人杀人的强匪会是什么好东西,用胳膊将人夹紧了,端着碗,凑近了,就硬喂了过来。
像这种强匪,宠媳妇能宠个屁,跟逗玩意儿一样,喂两勺没得到识相的回应,不翻脸摔碗砸桌才怪。结果,不知道是不是真“宠”出点兴致了,还是口味古怪,就好俊俏媳妇冷冰冰的这一口。
桌前的强匪勺一下,吹一下,居然真的饶有兴趣地伺候了下去。
“娄临”大手捏着汤勺,送到卫厄唇边,压着笑,拖长音:
“媳妇儿,喝汤。”
媳、妇、儿,三个字被祂故意咬得清清楚楚。
卫厄脸都绿了,太阳穴发紧,时刻忍不住就想一地官印朝捏着汤勺的主神砸过去。
但另外一侧,卖汤老头弓着腰,在大锅前不住搅拌。
卫厄瞧得出来,那卖汤老头儿,明面是在忙忙碌碌搅肉汤,实际上,总往他们这边瞥。一双干瘪的老人手,将大锅勺无意识地捏得紧紧的。这卖汤老头身上对他没半点儿恶意,反倒是对主神格外的畏惧。怕主神这个“强匪”对绑来的媳妇做什么歹事。
先前几次出声,明着是在卖肉汤,实际是在替老头眼中被强抢的“娃子”打圆场。
而他现在明明是夜游的“生魂”状态,
可老人盛上来的肉汤,他居然能够“喝”到,每一口肉汤入口,都会有一股暖流传遍全身。
以卫厄的见识来看,这些暖流,对真正的死人魂魄,恐怕有不小的作用,能让残缺迷茫的魂魄恢复一点点的意识。
卫厄留心打量卖汤老头的汤锅——大的肉汤锅,应该是卖给普通人的,小的肉汤锅用厚盖子盖得严严实实。那一小锅,乍一看,像是老头儿留给自己的伙食,但如今看来,分明是老头给像他这种奇怪的“客人”准备的。
再往外瞅去,卖汤老头的摊子外沿,就是一大片的黑乎乎的荒地。
这是整个河曲大集最边缘的地方,
卖汤老头,是因为有这一小锅古怪肉汤,才能安稳在河曲大集的夜集边缘摆摊子?
谁教给老人熬制这种肉汤?
几个念头转过,河曲大集的正中间,又传来“锵~锵~锵~”几声夜集报时辰的铜锣声。
卖汤老头的摊子上,原本还有几个来喝口热乎汤的乡下人。晋西北穷,乡下更穷,一年到头,能喝到口肉汤的机会,比黄土梁子下雨还小。几个乡下人捧着碗,都有滋有味地一口一口慢慢嘬。
直到此时,才放下碗,数出十几枚铜钱,放在桌上。
起身离开的时候,后头挨卖汤老头这张桌子近的乡下人随意地往这边一瞅——挨得近了,刚刚自然听到了卖汤老头劝什么人的媳妇儿买碗热乎汤的声音。此时不经意一瞥,一股寒意突然蹿上来——
卖汤老头的正对桌子分明只坐了一个劲装精悍的男人,哪有半个“媳妇”的影子!
再往旁侧一瞅,
卖汤的老头儿站在炉火边,弯腰去擦灶台,脖子衣领里露出一条缝合似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