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河诡渡(“拿着我的钱请戏子,能耐...)(2 / 2)

诡话第一boss 吾九殿 13599 字 6个月前

“咋的这么多难民?”罗澜舟仔细地瞧这些人。

“都是北边的,”卫十道挥着细杆子收拢羊群,不让羊群跟其他来赶集的人混在一块儿,跟不熟悉地名的罗澜舟解释,“李家村”“王家铺”都是更北面一点的清水河厅的小村子。今年九月份底的时候,秋汛下得大。”

秋汛一大,黄土山沟的洪水一冲,沟梁里都是黄龙一样的急流,急流冲到黄河里。

把山沟和黄河连起来了。

暴雨和山洪一过,北面清水河地界的大诡小就跟韭菜一样,直往外冒。

北边闹了大诡灾,西口关又被官兵给封了,不能像往常一样,走西口到关外去躲灾。难民别无选择,就只能成批的往南逃。

人多,马车挤着往里走,但凡有赶马车的经过,两旁立刻有人涌上来问要不要奴才下仆的。

“好心的老爷,行行好,收俺女儿当丫鬟吧。”

“俺能种田挑粪,一天一顿窝窝头就行。”

“就这种干巴赔钱货,也敢跟老子要三百文钱?老子给你十个子儿都是瞧得起你!”粗鲁的叫骂声传到罗澜舟一行人的耳朵里,进河曲城的官道路窄。不少要卖自己的、卖儿女婆娘的难民都跪在官道两边。

这会子,一群带家丁的人堵住了大半的路,为首的一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外穿狗皮袄,内套绸缎褂,不伦不类。

狗皮袄男人满脸的横色,带着一票的打手,站在一个窝囊汉面前,后者抱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娃,满面的惊惶不安。女娃头发上插着跟杂草,窝囊汉苦苦哀求:“老爷啊,这三十文钱实在太低了,俺连她娘都埋不了,行行好,再多给点吧。”

“埋什么埋,拖去黄河边上,咕咚一抛,不就齐活了?”狗皮袄男人不耐烦,将一把铜钱往窝囊汉头脸上一洒,然后一挥手,“行了,把人带走。”

说着,几个打手就涌上来,从窝囊汉怀里抢走了女娃。

窝囊汉哭天抢地,狗皮袄的男人得意洋洋地扔着铜钱板,从旁边难民堆里继续挑人。挑上了就强买走,由家丁压着绑在身后头。看不上的,不仅不买,还要飞起踹一脚。把个城门口一段搅得哭声震天。

十几个被挑走的难民被拿绳子绑了,压在狗皮袄男人身后,打手吆喝着撵着他们走。

这是什么买人,分明就是抢人。

进出城的都绕着走,有认识这男人的挤在一旁,压着声骂:“娘的,周成三这瘪老三,当人伢子的,姨丈升了官横得七五八万。”

看不过眼的人正压火的时候,

罗澜舟这边马车边的土匪头子们像听到什么似的,将头稍微往后一歪,然后马上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上前。他们二话不说,将围观的人群推开,揪住正在挑三拣四的周成三,啪啪啪几个大耳刮子就扇了过去。

人伢子出身的周成三正在挑拣“新货”,冷不丁被几个大耳刮子刮得脑袋嗡嗡作响。

他一愣,很快怒不可遏,抓着拽自己的胳膊,就要让打手上来揍死这家伙。

谁知道抽他耳光的那龟孙子居然抬手,又啪啪啪几个耳光抽了过来,边抽边大骂:“什么王八羔子,不长眼的,敢挡你爷爷的路。俺看你是活腻了——想被老子剁去黄河喂王八是吧?”

一连串耳光下来,周成三彻底被抽得七荤八素,对方一松手,还自己在原地打了个转,才“哎呦”一声,摔在了地上。

从人群里挤出几条彪形大汉,到自家主子挨打,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周成三带着的打手,直到东家被抽摔地上了,方大叫一声,拎着棍子涌了上来。黑风山杨虎飚、草山垛子的前大当家他们找回点自己当土匪时,横行霸道的爽气,哈哈大笑着,抄起家伙就上。

周围的人群,又怕又畏,不知道这是打哪来的强人,跟地头蛇周瘪三撞上,远远散开,围了一大圈。

几个彪形大汉三下五除二,将周瘪三一伙打得遍地呻||吟。前边把守城门的城兵这会子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拿着刀枪火铳,从城上城门口赶过来。正要拿人的时候,最前头的草山垛大当家陈六大摇大摆的上去。

扬手又一耳光,抽在城兵脸上,

“什么眼色,连老子都不认得了!”

守城的城兵定睛一看,吓得魂飞魄散:“陈、陈老大?!放人——放人!”

正在紧张、怕土匪们闹出事的直播间:???

“娘的,我就知道,草山垛子这么大一帮土匪,能在豹子岭作福作威,少不得官差在背后捞油水。” 燕塘春掌柜探头探脑地,嘟哝了一句。把旁边的罗澜舟听得太阳穴一跳——这什么世道啊,乱成这样子。

不仅诡祸丛生,还官匪勾结的。

守城的十夫长正要请草山垛的大当家进城,却看见往常乔装来河曲城听曲子时,总趾高气昂的大土匪头子不仅没有踹开挡路的进城,还转身朝后头走去。

毕恭毕敬,站在了一辆马车前。

跟个奴才一样地请示:“魏少爷,碍眼堵路的都收拾了。”

汇报完毕,马车里头像有人拿鞭子随意地敲了下车板,草山垛子的大土匪头子才敢呵斥着,让其他人随同马车一块儿进城区。

马车启动,等到驶过了被打趴一地的周瘪三等人时,那中间令草山垛大当家毕恭毕敬的马车,车帘子被用鞭子一挑。扔出张似乎是用来蒙鼻子的手帕。隐约还有什么人说了声,晦气。

不到半天功夫,河曲城来了个“魏少爷”的事,传到了城里。

在某些人的府里头,这消息被送进去的时候,草山垛子的大当家给“魏少”当跑腿的也一并被传了进去。

还格外加了一句,这魏少,洁癖。

*******

河曲城在黄河线上,是一座西北繁华至极的古城。它挨着西门渡口,蒙外、陕郡、晋郡三处的货都从河曲走。八条大街道商号林立,晋中晋北太平豫州的商人都涌到这里,规模比万家堡大了不止十倍,左近的“河保营”是出了名的雄关。挨着的码头,白天少说有两三百趟的走船,城里的货铺旅店一数能有两三百家。

万家堡说白了,只是万家一家独大的商镇。

而河曲城则是货真价实的西北河关城,水路旱路、兵营全都有。

“魏少爷的这做事稳妥吗?”卫十道跟着罗澜舟迈进了一处客栈的房间,搓着手里的烟袋锅子,显得格外的忧心忡忡,“我们在黄河滩刚杀了他们的人,大摇大摆进城,不是容易走漏消息?”

早在进河曲城之前,卫十道、铁哥儿带着沈富勇刘三牛他们,就和魏少在外头分开了,混进普通的赶集人手里。

罗澜舟作为两头串线的人,跟过来了卫十道这边。

卫十道老成油滑,行事低调,知道诡道的妖人在河曲城有动作。便主动和魏少分开,准备乔装打扮,低调混进河曲城,再暗中调查。结果刚一分开,魏大少爷直接在城门口让土匪们搞了那么大一排场。

这、这不是大张旗鼓地直白告诉长生门的人,自己的行踪吗?

就,挺心累的。

谁家小子啊,这么能搞事,也不怕把天捅出个篓子。

卫十道操心得狠,又没办法去对魏少爷指手画脚,只觉得白头发都要多上三根。

“河曲城人太多,长生门不会像万家堡那样,明面动手。”罗澜舟一路上倒是把卫厄的思路琢磨得差不多,“他们把东西送到这边来,肯定有要巴结的人。”就跟黄衣道在滇南依附上十五猛土司、在闽南和一地大族胡氏勾结一样,诡道的这些人擅长的是借势。

他们要巴结,那被巴结的人,反过来也会掂量这些见不得光的奇人异士的水准。

要是河曲里和长生门有勾结的人知道“魏少”让诡道在黄河滩吃了亏,

那不管他们抱的什么主意,是想攀扯交情,还是想下手,总是要找上卫厄来探探究竟。

现在分开,他们在暗,卫厄在明,动手更快更方便。

卫十道转念一想也是。他就是谨慎惯了,遇到魏少这么果决张扬的做派,未免有些不习惯。

……当然,最主要还是,魏少实在是太能招神惹鬼了。

由不得他不怵头。

卫十道去放东西,罗澜舟往客栈下方瞅了眼——他过来卫十道这边,而不是待在卫厄那边,最主要假扮成赶羊伙的解元真和胡老汉也住在了这个客栈里。卫厄现在的身份不方便和解元真打交道,还得他这个二队的副队长当联络员。

瞅着楼底下人来人往,罗澜舟习惯性要出客栈去打听消息。

“嘘。”卫十道忽然一伸手,拦下了罗澜舟,“有人来踩盘子了。”

****

一行人分成两边落脚,“魏大少爷”进城,当天就把地头蛇之一的周成三打成了半瘫子。进城后,照样排场不改,包下了一整间大酒楼。酒楼当天里头还有不少客人,都被蛮不讲理地直接“请”了出去。

这么横的气焰,按理说,至少有一二家本地大户过来探探底。

然而,从天亮进城,到天黑渡口码头灯烛高亮,没任何人过来打扰过“魏少”。

连周成三在衙门高升的姨丈、暗地里分草山垛子油水的河曲守备署长都没露过面。就好像,河曲城没来一个新人物一样。

诡异的沉默让直播间格外的心焦气躁,生怕卫厄的身份被发现有问题。

待了两天,连草山垛子的大当家陈六都有些骂骂咧咧,觉得河曲守备署长这狗娘养的真不是东西,老子都来河曲城了。你平日里对我一口一个兄弟,这会子瞧我落难,就躲得鬼影不见。陈六有心杀上守备署,砸它个稀巴烂。

奈何魏少没发话,不敢造次。

直播间和前土匪们心浮气躁,卫厄的心态倒是平稳得出奇。没人登门拜访,魏少照样没给任何本地大户大官送帖子。反而让土匪们去有名的酒楼、戏楼,将河曲一等一的评书先生、戏班子花旦流水般地请了过来。

娄临到河曲城后,自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两天。

“娄大当家”不在,土匪头子们对“娄当家”和“魏大少”的姘头情谊深信不疑,对娄当家“爱惨了”魏少这事更是自己脑补得有鼻子有眼。

那娄当家不在,一匣子的黄金,自然而然,被土匪们转交到了魏少手里。

卫厄坑起主神来毫不手软,一匣子黄金落他手上,挥霍起来眼皮都不眨一下。

诡神回来听说魏少做了什么好事,二话不说,直登卫厄的房间。

看到祂回来,卫厄还有些遗憾。

……主神扫荡山贼窝子,扫出来的银两黄金实在不少,饶是他已经尽力挥霍了,还是只挥霍了不到一半。

诡神进来,看到卫厄手边空了不少的红木匣子,和他脸上遗憾,顿时气笑了。

“魏少爷可欠了我不少银两,准备怎么还?”主神拿马鞭敲了敲黄金匣子。

“娄大当家还计较这个?”卫厄往高背的红木椅上一靠,他今天新换了一件新长衫。诡神的耳坠子早被他摘下来,不知道塞哪里去了,语气嘲弄,“还当你不差钱,原来也就这样。”

“跟魏少,当然是要把账好好算一算了。”

主神将黄金随意丢下,不过是因为蝼蚁的金银对祂来说半点用处都没有。杀个把的人的事。哪怕卫厄顺手把黄金都丢黄河里去,也不会对祂造成什么影响。

要是卫厄拿去用,那还能让祂多一个嘲笑膈应卫厄的点——诸如魏少这么恶心祂,还得用祂扫荡来的金银之类。

可万万没想到,卫厄拿去是拿去了,用的方法却让诡神恼火至极。

祂的语气罕见有些咬牙切齿,单手按着案桌面,用马鞭顶端抵起了卫厄的下颌,“拿着我的钱请戏子,能耐啊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