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别人知道他这评价,恐怕会瞠目结舌。经鸿本人大概也会。
确认到了16元退款,经鸿说了一句“行吧”,跟对面人告别了下,锁了手机,转过身,瞬间就看到了周昶。
周昶的那股气质实在叫人很难忽略,何况他们已经面对面了。
周昶揶揄了一句:“真不愧是经大总裁,可不能叫什么人占了一分钱的便宜去。”
“……”经鸿静了静,说,“周总。”
周昶微一挑眉,被经鸿的冷淡态度刺激了下,目光戏谑,道:“不是说,在这岛上叫‘经鸿’吗,叫彼此的名字。”
经鸿淡淡说:“我刚刚check out了,假期已经结束了。假期的事,就留在假期里吧。”
这意思就是,马尔代夫的一切,都留在马尔代夫,永远留在印度洋里,永远留在这个岛上。
“这样,”周昶表面上也八风不动,问,“那经总的下次假期大约是什么时候?”
“不好说。”经鸿依旧客气而疏离,“毕业之后这七年半,也就休了这一回。”
这意思就是说,不会再有下次假期了。
周昶垂眼看着经鸿,没说话。
“行了周总,”经鸿看看表,“我马上走,没时间聊了。”经鸿连个“再见”都没说。
周昶下颌依然紧绷着,几秒钟后,周昶才对着码头的方向示意了下,说,“走吧。”
周昶非常不客气,经鸿也不计较,一句都没多说,与周昶擦肩而过。
周昶原地呆站了片刻,没回头。
不欢而散。
到码头,水上飞机正要离开。私人岛的服务团队已经将经鸿的个人行李抬到了飞机旁边,见到经鸿,才开始七手八脚地往飞机上搬。
经鸿上了水上飞机,飞机开始在水面上滑行,一段距离后振翅起飞。
飞机飞到半空中时,经鸿透过身边窗子又看了看刚才的岛。
经鸿看见,酒店前台小木屋外空白的沙地中间,周昶穿着黑色衬衫,两手插在裤兜里,松着肩,抬着头,正注视着飞机离开。他的影子非常小,而后越来越小。
经鸿看不清楚周昶的表情,但应该是没有表情。
终于离开那座小岛,经鸿浑身的力好像都被卸了。
他靠着窗子,放空眼神,想:如果不纠缠于那16美元,是不是就不会遇到周昶了?
可那是习惯。经鸿非常厌恶别人利用自己,不管是利用他的信任,还是利用他的大意,还是利用他的急躁……即使获利只有16美元。
对任何事,他都喜欢有绝对的掌控权。
回到马累,适时地,经鸿接到了公司高管发过来的视频请求。一切好像又都正常了。
“经总啊,”云计算群的总经理姜人贵看出经鸿心情不好,但不敢问,只是针对工作汇报道,“上次说的,云教育的那个产品,我是这样子考虑的。人员分别从另外的三个组里抽调过去,组成一个新团队,分别负责与原业务比较相像的部分,正好这几个部门都有一些人员的冗余,配置很好。负责人呢,我想就用xxx,这个人的技术很强,另外——”
“……”看见姜人贵,经鸿瞬间又想起来了“与清辉一起更换云计算群的群总裁”那件事儿,一瞬间有点分神,但他很快就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看着电脑里面,右手指节在桌子上敲了敲,思索半刻,道,“别抽调了。直接交给Maurice的团队吧。”
对方愣了一秒,问:“直接交给Maurice的团队?经总,这个项目优先级别这么高吗?”
“对。”经鸿说,“抽调的话,我比较担心新团队的磨合问题。彼此不熟悉、不了解,影响效率。从三个部门抽调过去,甚至可能各自为营,有派系,有矛盾,负责人也未必能真正驾驭全部手下。我想要的是一个团队,不是一个团伙。而且,如果组个临时团队,成员也没归属感,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弃兵,心态不对。”
“可……”对方犹豫了下,“Maurice的团队,首先,对其中的两个部分并不是非常了解,过去业务没有重合。其次——”
经鸿打断了他,道:“不会就学。没什么是学不会的。”
比起态度问题和沟通问题,这个已经不算问题了。这个产品,经鸿想做长期的。Maurice的团队成型多年,骨干都是他本人培养的,都喜欢他、崇拜他,是泛海内部一支效率非常高的优秀团队。
对方又提出来了一个问题,坚持说完了自己的考量:“其次,Maurice的团队项目真的非常多了,时间已经都被占上了。”
经鸿依然毫不犹豫,道:“让他自己做决定吧,停掉一个他认为现阶段最不重要的。”
“好。”停了几秒,对面的总经理又说,“据说清辉那边也正在做‘云教育’的项目,启动得还比我们要早一些。”
听到“清辉”这个名字,经鸿的心又提了一瞬。
不过很快,他又淡淡道:“我知道。那就做得比清辉好,超过去。”
云教育这个产品,经鸿非常看好。
中国人对于“教育”愈发重视,同时兜里的钱也越来越多,必然会开始追求更高效的补习方式。这款产品可以整合教师、学生、家长三方,包含课前、课中、课后阶段,还能自动分析学生的优点和缺点。
经鸿其实隐隐有种预感,一两年后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云办公”和“云教育”会是一个爆发点,甚至对整个中国至关重要。
而他的预感一向很准。
清辉也在做,那就只有超过去。
听了经鸿的话,对方笑道:“当然。”
视频结束,经鸿又与赵汗青进行了个one-on-one meeting。
赵汗青喜上眉梢,说:“经总,方才xx的老总找到了我,想停止竞争,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重要的战略思想,一起对付清辉的直播业务。”这家公司是新兴的直播公司里最为出色的。
“哦?”经鸿也来了兴趣,“具体说说?”
“是这样,”赵汗青继续汇报,“他们想在纽交所上市嘛。但又要面对清辉的竞争,又要面对泛海的竞争,此外还有他们的同级别对手xxxx,外面还有一圈儿零零散散的小公司。华尔街不太满意被围攻的这个状况。他们就想尽快去掉一个大的竞争对手,将主要的‘敌人’从三家缩减到两家,尤其不想被泛海和清辉夹击。直播这块儿,清辉目前一枝独秀么,他们就认为,我们双方可以联合。”
“形式呢?”经鸿想:借着对方想上市的这个时候联合起来,确实不错。
“我们这边象征性地投资他们几个点——我打算投5%,之后呢,因为他们早期的大主播合同全都要到期了,他们希望泛海这边可以给个流量接口,这些直播能同时出现在两边的平台上,增加流量,帮助续约,而其他的大主播们看见他们这个流量,就也会来了。用这种形式直播的,泛海分成50%。同时他们那边的流量入口也可以分享给我们。我们两边品类不同,这样可以扩扩品类,一起冲击清辉那边。”
经鸿摸摸下唇,冷静布局:“行,去做吧。”
“好。”
连续布置了好几场针对清辉的狙击,虽然不是故意,经鸿也觉得,堵在胸口的不受控的沉闷之气疏解了些,心情终于畅快了些。
一切好像回到正轨上了。
泛海于清辉、他与周昶,依然是竞争对手,也只能是竞争对手。
他不想驾驭过于混乱的关系。
…………
另一边,周昶在大岛上逗留半刻,终于回了自己的套房。
两份早餐还摆在桌上,已经凉透了。
不知道经鸿喜欢什么,周昶叫岛上的服务团队准备了一桌子的东西,连煎蛋都做了三种,全熟、半熟、流心。
周昶只瞥了一眼,便绕过桌子。
客厅的落地窗上指印还清晰可见。
昨夜,他们两个在这地方裸-裎相见,接吻、抚-摸,还有……
那么放浪。
周昶不愿再回想,提起脚就走向了自己昨晚睡的房间。
走到门前,虽然不想这样,不想被单方面勾着、牵着,可鬼使神差地,好像被一道丝线轻轻拉扯,周昶略略自暴自弃,又抬起腿穿过客厅,走进了空空荡荡的经鸿之前睡过的屋子。
与平日里没什么不同。
只除了……
周昶在床边的垃圾桶旁半蹲下来,垂眸半晌,伸手将里面的白色衬衫拎了出来。
扣子已经全崩飞了——他亲手撕的,胸前部分全是红酒,散发着阵阵酒香。
加州的“啸鹰”,周昶记得这个牌子logo上是一只翱翔的雄鹰。而这款红葡萄酒的名字叫作“赤霞珠”。
初入口时有些涩意,但之后是层层果香,黑莓、黑加仑、黑布林……总不那么明艳动人,但刚烈中总带着香甜。
周昶想起来,这个酒庄另外还有一款著名的白葡萄酒,叫“长相思”。
喉咙突然有些干渴,周昶半蹲在落地窗前,将手里的那件衬衫提到自己的鼻尖下,对着胸口的一片红,轻轻嗅了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