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热意蒸腾的洞窟内,岩壁上蔓延出无数缝隙,火焰的纹路绽裂如红莲,焰光倏地盛放开来。
眼中所见的一切,皆在被烈焰焚烧。
脑海里的某种枷锁断裂了。
这一刻,苏陆将前前后后各种细节联系在一处。
她只觉得自己果然像个脑瘫。
苏陆:“……你!你?!”
她终于意识到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事情是什么了。
阴封印。
阴封印当中最具威力也最复杂的是什么?
而且能够经受住这样的破坏?!
草。
苏陆只觉得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也只变成了一句,“所以名字是真的?”
面前一身光辉的红发妖族挑起眉,捏住她脸颊的爪子又用力了些,“当然是真的。”
苏陆忽然忘记自己被蒙蔽的愚蠢过往,只觉得眼下的场景十分不公平。
于是她也下意识伸出手,一把掐住他的脸,“这地方是否有禁制?譬如不让我想到你究竟是谁?”
虽然一开始她觉得自己不可能轻易进入寒阴狱,因为世人皆知那边守卫森严。
而且在这附近值守的修士,都不清楚他的身份,苏陆就越发觉得这是琅嬛的秘密据点。
然而时间久了,尤其是又与他相处,亲眼见证他的火焰如何焚烧魔物——
妖皇的本命力量九业真火,传闻中就是能将所触及的一切化为灰烬。
而且妖皇本人对这种力量的操控也是登封至极,传说中他甚至能烧去人的元神却保留尸身。
这在人们印象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黎也并不在乎,只任由她捏着自己的脸,随口道:“江霓的迷精密咒,对付你们这些人是够了。”
那是什么东西?
这好像涉及知识盲区了。
苏陆对于这些精神异术了解确实不多,但听名字和结合现实大概也能猜出功效。
苏陆假笑一声,“对啊,你还要靠我这种人才能脱困呢。”
两人离得极近,她稍稍抬眼,就望见近在咫尺的英俊容颜。
他额前垂落的发丝,扫过深红的睫羽,那双灿若朝阳的金色明眸中,倒映出她尴尬又懊恼的脸。
那金色虹膜上绽着细细密密的层叠纹路,仿佛日冕流荡的光圈。
他的瞳仁是圆状,比寻常人要大了一圈,视线锋锐犀利。
苏陆被这种目光盯着,几乎同时涌起一种不舒服和兴奋的感觉。
大概是刻在骨子里的对猛禽的畏惧感。
然而大家都是捕食者,天敌的意义通常也是相互的,种族可能会赋予优劣,却不能定论成败。
因此她也会感到振奋。
——无论他有没有吃过蛇肉,她是鸡鸭鹅鹌鹑鸽子全都吃过的。
“你又在想什么可笑的事情?”
利爪沿着生出黑鳞的脸颊下滑,落在少女的唇畔,指尖敲着那对狰狞展露的弯曲毒牙。
她忽然显现的獠牙,是出自本能的威慑,还是因为饥渴,亦或是二者都有呢?
黎并不急着探寻这个答案,“要去西荒么?”
苏陆摇摇头,“以后我会去的,唔,林瑚真的死了?”
黎微微颔首,“他三次分裂元神,一部分出窍附身于方才那人,另一部分尚在本体里,皆被已被毁去。”
苏陆顿时觉得不对劲,“这才两次啊。”
“还有一部分在寰尘塔内。”
他弯起嘴角,“如今也被烧成灰烬了。”
苏陆满头问号。
她倒是知道群玉宫最出名的两大神器。
除了燧苍剑之外,就是寰尘塔。
前者自不必说,后者仿佛是某种储物至宝,据说能够温养受损的法宝。
没想到还能封存别人的元神碎片?
苏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怕死?”
黎用一种打量傻瓜的目光看着她,“难道还有第二个原因?”
苏陆:“……”
这是什么伏○魔行为。
“当年被我烧毁元神的人太多,这群无胆鼠辈大约也是吓着了。”
他淡淡道,“殊不知如今对我而言,只要元神碎片之间有所联系,纵然藏进神器里也无济于事。”
苏陆面无表情地点头,“懂了,道高一尺妖高一丈是吧,时隔千年你也有办法应对了。”
但如果人都死透了,她却并未感觉到体内有所变化,诅咒当真还在?
为什么?
“因为他并非恶咒之源。”
一个封印能够持续是因为有灵力补充。
恶咒也是如此。
像是戮情咒这样的恶咒,施术者下咒要耗费灵力。
维系诅咒的存在,让它不至于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化消失,还能影响中咒者不断发病,也是要耗费灵力的。
百分之九十九的恶咒,杀死施咒人都能够解咒,就是因为没了灵力来源而已。
苏陆:“你的意思是,林瑚并非给这诅咒提供灵力的人?”
黎看了她一眼,两双金色的眼眸对视间,苏陆脑海里倏地闪过一幅幅画面,似乎都是林瑚的记忆。
黄昏时分的山路上,浑身是血伤痕累累的青年女子,怀抱着面色苍白不断颤抖的婴儿,将孩子死死护在臂弯里。
然后是她娟秀的面孔因为疼痛而扭曲,哀嚎声在山林中回荡,惊动的群群鸟雀扑棱着翅膀飞远。
那人再也无力抵抗,于是一张遍布着腥红咒文的符纸落在婴儿身上。
苏陆:“……我就说他只是一面之缘的时间,怎么会完成如此复杂的恶咒,原来也是使得符咒!”
如果是事先封存好了的符咒,那释放起来就快得多了。
然后又是一些混乱的画面快速切过,最终停留在一处陌生的水潭前。
水边奇石森列、又有灵植花圃成片,姹紫嫣红煞是好看,空中弥漫着渺渺白雾。
那水潭清澈见底,里面堆积着五彩斑斓的灵石,在灵石的缝隙间,又隐隐露出法阵的金色咒文。
苏陆:“……这是什么地方?”
“浮罗山的灵泉,你身上的恶咒灵力之源就是这里。”
苏陆还是头一回听说能有人这样施咒的,“林瑚这一手倒是厉害。”
黎轻嗤一声,“所以他能被你引到这里。”
既然能有如此特殊精妙的施咒手法,确实说明此人所学甚杂。
若是他专注剑道或者魅术一途,兴许早早就能把她解决在上面了。
苏陆摇了摇头,“其他人呢,群玉宫的其他人,是否元婴境以上的,都将元神割出碎片存到寰尘塔里了?”
“差不多。”
黎有些讽刺道,“给他们一个‘不死’的期望,否则那些人焉敢与妖族魔修拼命呢?”
苏陆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饶是她从未觉得这人很傻,此时心里也有些意外,“……确实,魅修们也不像剑修这种,很多人会以棋逢对手为乐,甚至愿意挑战更强的对手,虽死犹荣的。”
她倒是不觉得怕死有什么不对,人之常情嘛。
“剑修?”
面前的红发男人漫不经心地嗤笑一声:“不战而降,或是听闻我名就落荒而逃的,亦不在少数。”
苏陆白了他一眼,“这种人不可能认为和你打架是‘棋逢对手’,你也并非‘更强的对手’,而是‘绝对会杀了我的对手’,这能一样吗,跑了也只是不想白给吧。”
“嗯?”
黎饶有兴趣地道:“你竟还会为修士说话?我以为你对他们意见颇多。”
“哈。”
苏陆笑了一声,“我自己也是修士,我怎么不能为他们说话了?糟糕的妖族和糟糕的修士我都见过,当然,我现在主要是想怼你罢了。”
两人互相呛声惯了,黎自然不会生气,又捏了捏她的脸,“毁去那池子也就罢了,只是你现在大约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