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灵珠吃下去的瞬间,整个往生河流动的水流,似乎都跟着一滞。
接着河水之中被拨动才会出现的粼粼波光,宛如一只只懵懂飞起的小虫,从河水之中浮了起来。
这些“小虫”渐渐地汇聚成了一条条悬浮在半空的河流,犹如仙女臂弯挽着的彩莲一样,尽数逆流而上,朝着花朝的方向流去。
花朝手腕之上的金莲又绽开了一条缝隙,随着烧灼一般的感觉弥漫了整条手臂,花朝又感觉到了那种被什么撑得饱胀的感觉。
幽冥地底,往生河畔,这里乃是天道无法企及的阴暗,是灯下的那一片黑。
但即便是知道这里是个绝无仅有的,能逃脱天道惩戒威慑的地方,却没有人会选择在这里进境。
因为这无数涌向花朝的彩莲和灯河,正是这条往生河之中,无数亡灵留下的执念,亦是这世上最阴暗的亡灵之力。
这些看似美轮美奂的亡灵之力,融入人的身体之后,会将那些无法往生的怨恨和仇恨,那些不甘和暴虐,全都汇入胆敢吸取利用它们的人的身体之中。
即便是天生水灵根的人,也不敢利用亡灵之力。
但是花朝不一样。
因为她在吸取这些亡灵之力之前,已经先吞下了赤炎地火。
赤炎地火来源于万年燃烧的地脉,在幽冥鬼狱有个别名,叫做业火。
只有身怀业火,又有能容纳亡灵之力的水灵珠,才能炼化亡灵之力。
花朝已经越境进境两次,基本上已经熟悉了这种濒临被撑爆的滋味。
她最开始,还能笑着和师无射的眼神对视,伸手去抓住师无射的手。
但是很快,她就没有办法再分出一点精神去看顾师无射。
她的灵台犹如被凿开了一个暗洞,无数阴暗漆黑的念头被灌入其中,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
“娘亲,你在哪里啊娘亲……”
“父亲,你说好了带我一起走的……”
“夫人,夫人……”
“姐姐,姐姐……”
“我在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好害怕啊……”
“救救我,救命啊……”
“好冷,好疼,谁来救救我……”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
花朝睁着眼睛,眼中却没有聚焦,她盘膝坐在往生河岸边,不断吸取着往生河之中的亡灵之力。
她手腕上的金莲蓦地绽开,变成了一条硕大无比的赤金色尾巴,将她整个包裹在其中。
那些朝着她涌来的亡灵之力,要先经过这尾巴,才会没入花朝的身体。
花朝满脑子都是凄苦崩溃的念头,这人世间一切的爱别离,求不得,忧怖难解,几乎将她灌注成了一尊逐渐散发出死气的石像。
她的双眸被蒙上了可怖的漆黑,一双美丽温柔的眼睛,变成了两湾深潭。
师无射一直看着她,嘴角带着笑意。
他丝毫也不担心花朝会被这些阴暗的亡灵记忆侵蚀,因为他知道,她的内心有多么纯净,即便是上一世整整四百年的郁郁不如意,也没能消磨掉她的纯良。
她在知道自己注定进境不成,被天雷劈死之前,都在想尽一切办法平衡各族,延缓战争和死亡。
但是那时候的世界,早已经在谢伏的统治之下,变成了人间炼狱。
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也是无力回天。
但是现在不一样,这个世界不一样,她已经阻止了许多事情朝着前世发展,她有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强大力量。
那是根本无须振臂,便能引人争相追随的慈悲。
她已经逼迫谢伏连蛰伏百年休养生息也不敢,这么急吼吼冒出来送死。
而这个世上,有她爱的、想要的一切,她绝不会迷失在黑暗之中。
果然没过多久,在花朝身上的狐尾颜色被亡灵之力腐蚀到越发浅淡的时候,她的双眼之中猛地燃起了一点赤红的星火。
眨眼之间,这点星火便在她的双眸之中燎原,阴翳和黑暗嘶吼着尖叫着被她焚烧殆尽,她的双眸像两座喷发的火山,顷刻间烧灭了一切的阴暗。
而这时候,那些亡灵之力也开始变得无比顺服,环绕着她极其有序地没入她宽广如海的经脉。
第三瓣莲瓣彻底绽开,花朝整个人坐在那里,便如同此间唯一的发光源头,像一尊已然活过来的白玉神像。
四面八方涌来的亡灵之力,还在不断地没入她的经脉,她能听到大地的哀鸣,能够感知到地底数千丈之下,那些被永生永世镇压的妖鬼的恸哭。
她的境界如同坏掉的罗盘指针,不断地转动,跳跃。
而在她疯狂吸取亡灵之力的时候,天道仿佛也感知到了有人胆敢挑战天威。
浓云在不断地积压,粗如巨柱的劫闪在整片大地之上乱劈,却根本无法穿越幽冥,抵达正在进境的花朝头顶。
这可让一众修士遭了殃。
他们才刚刚被仙长们,从他们根本无法凭借一己之力的幻境挣脱,被告知了传送阵法出了问题,他们被传送的地方并非天象门的比赛场地,而是妖雾森林。
妖雾森林是连妖族的妖王都不敢轻易涉足的妖族禁地,各宗修士闻言无不哗然,但是从幻境挣脱之后,他们用切身之痛,体会到了这妖雾森林的危险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