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荷很识趣地,让姜浓不必待在医院了。
车子朝傅家老宅的道路方向行驶。
加长版宽敞的奢华车厢内,除了暖气浸透着极淡的梵香弥漫开,一开始谁也没说话,只有秘书在秉公办理地汇报着一个投资项目的事宜。
姜浓安静坐着,侧脸看向车窗外像是墨汁染黑的夜色。
耳边,离得极近的傅青淮淡而清冷的声线跟秘书聊着,许是心情寡淡,到最后都懒得开口,只有几声嗯的单音节。
秘书敏锐地察觉气氛不太对,抱着文件,竭尽全力降低自己存在感。
直至到家门口了。
姜浓被低低一声提醒,她想下去,车门略开,垂着的眼睫尾端让寒雾浸染得微微湿润。
脚下的高跟鞋弯起弧度,还未踩下去,就被傅青淮先一步下车,继而不打招呼地抱了过去,羊绒的浅灰大衣贴着脸颊,带了点微刺的摩擦感。
几乎一路回到庭院,谁见了都要避让。
姜浓等彻底清醒回过神,已经被放在熟悉室内的被子里,整个人没重量似地陷落了里面,紧接着,眼前暖橘色灯影一晃,细看是傅青淮如玉的手拿着一盏玻璃灯,就站在床沿,俯身端详着她。
从似被凉水浸过的精致侧脸轮廓,到眉眼的每一寸肌肤,都瞧得仔细。
姜浓眼中有不解,被光照得觉得刺人,声音是不善的:“看什么。”
“三哥看看,这张脸要气到何时。”傅青淮音色在夜里很低,似乎真看得是有滋有味,还伸出精致的食指贴上她眉尾的下方略红地方说:“这里生了一颗红豆,看来火气不小。”
姜浓自愧不如他功力好,应对天大的事都能有心情调侃。
那点心事是藏不住的,抿了许久的唇微动:“你都知道了?”
傅青淮缓缓放下灯盏,顷刻间大床这边就没几道光影,也衬得他俊美精致的侧颜很沉静:“浓浓才是那个想来报恩的女孩,是么?”
姜浓蓦地闭上眼,悬着的心上不上下不下,在此刻落了地。
只是想到有蔺雅居心叵测的报恩行为在先,如今这字,就显得不那么纯粹干净了。
她克制着开始颤抖的呼吸声,察觉傅青淮靠近,连带湿热的触感也一点点印在她额头:“季如琢没有透露过你是谁,是三哥猜到的,这样会不会心里好受些?”
姜浓躺着未动,手指也下意识去攥紧他丝滑的绸缎黑衬衫,感觉随时能滑走一般,不能松懈半分,她睁开了眼,怕泪意被看清了去,强忍着说:“那在你眼中,我,我除了是当年那个脏兮兮的女孩,还,还是谁?”
傅青淮意外地停下了,室内摆在屏风那边的古董时钟在一圈圈转动,黑暗中,两人对视着彼此眼神,极轻的叮一声,许是到了某个时间段。
姜浓慢慢地,将攥着他胸膛的衬衫松开。
下秒。
傅青淮修长的指骨握住了她指尖,白嫩肌肤带一点凉,被他揉着:“今天到新闻台接你下班,碰到了一位你的同事。”
他还去接她了?
姜浓表情讶然,随即看着傅青淮握着她手没放,牵引着,隔着层衣服覆在腰上:“他普通话不标准,竟说你流产了,三哥那时明知这事掺假,却没忍住推算了一番我们夫妻生活,有几成机会有孩子。”
就两次,离近的那次是除夕夜里,才过去没多久。
姜浓不可能流产这一说,可是傅青淮还是设想了,继而又期待将来姜浓能给自己生个,最好是模样要随她,这些话,在静到黑浓的夜里,他逐字俯耳与她细说。
未了,吻上那颤个不停,想要掉泪的莹润眼睫低语:“浓浓说过,结了婚就不要分开,三哥是你的聘礼,生生世世都要跟你在一起的。”
傅青淮唇间尝到了她一细小的泪珠,拂过滑而柔腻脸颊。
姜浓憋了几日的闷气,都哭倒在他身上,还有无人可诉的茫然,肩膀发抖,被他手掌用力抱着,怎么哄都不愿意抬起半张脸,哭到额头的乌黑发丝都湿了。
傅青淮语调从始至终都是低柔的,好似不起一丝波澜情绪般,直到门外有人敲门。
说是老太太得知了傅锦明和林不语的婚事,请他过去。
傅青淮动了怒,声线冷到如寒霜般刺骨,丢了一句话出去:“要我教规矩?”
……
他抱姜浓回来那会儿,随身的秘书等人都察觉气氛不对,直觉退出庭院。
皆是猜着想着,这对新婚燕尔的夫妻今晚多半要吵一架的。
以粱澈为首的,都紧急避险躲了出去。
这次被傅青淮训的,是素来冷面无情的阎宁,他那门才敲了一下,就能感觉到那股罕见的怒气,随即紧锁深眉退了半步。
过许久。
傅青淮才淡淡吩咐:“让粱澈去应付老太太。”
深夜院里的树下,粱澈没想到自己站这么远,都能被无辜波及到,呲着的大白牙一下子就收回去了。
姜浓不知道外头站了多少秘书,但是她不愿被旁人看笑话,从床上起来,先去洗了一把泪脸,从睫毛尾端到精致的下巴,都沾了透明的水痕,没擦干净。
傅青淮帮她擦,用指腹轻轻抹去。
冷水终于将姜浓委屈的情绪都给冷静下来,她这会儿不哭了,借着暖黄的光看傅青淮这张冷淡着神色的俊美面容:“当年你把我放在医院……只字片语都没留,我不知道上哪找你,小时候守着电视机里的寻亲节目看,想过用这种作秀的方式寻你,只要能找到你。”
姜浓嗓音是哭到近乎报废的,情绪浮动过大,执意要一字字说完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三哥,我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没来找过我,外婆家把我送走,后来养母一家有了亲生的孩子,也想把我送走。”
从小到大她生来,别无选择,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傅青淮眼看着她要落泪,却倔犟地憋着,过分清丽的脸蛋几乎透明,心中陡生怜意,再次伸手抱住她腰肢:“别说了,三哥都知道。”
姜浓将额头贴着他衬衫的领口处,黏腻的呼吸间,咬字都难受至极:“只有你愿意把我从被暴雨颠倒的世界里捡走,即便是时隔多年再重逢,也只有你会坚定选择我。”
她婚前就隐隐期待和傅青淮是因爱结合,但是事与愿违,他看上的是自己这副嗓子的事实容不得她逃避。
可如此,姜浓还是爱他,无法自拔的爱上。
“三哥。”
姜浓想告诉他,额头摩擦过衬衫冰凉的面料,什么时候又落泪了也不知。
傅青淮原是修长的指骨沿着她发抖脊骨一寸寸往上安抚,倏地停住,淡色的眸子清晰倒影着她,姜浓抬头看到了自己,恍神地顿了许久。
整个人被那哭过的情绪感染,带着潮意的喘息说:“我会嫁给你,不是为了攀附权贵,不是为了傅家人人都想得到的主母之位,是因为你,选择了我。”
话声落地。
姜浓鼓起了内心最后一丝勇气,朝他讨要:“三哥,可以再给我一盏碧螺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