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有些意外。前段日子寒酥写信给寒正卿。三夫人虽然没有看见那封信,却从寒正卿口中得知寒酥和封岌不打算回来了,要隐姓埋名地在外生活。不舍之余,三夫人也替寒酥高兴。由衷觉得这样对谁都好。
她是真的不想称呼寒酥为二嫂。
这怎么这么快又改了主意,两个人都回来了?而且赫延王还被禁军的人带走了……
三夫人收回神,摸摸寒笙的头,说:“笙笙想在家等着,还是和姨母一起去接你姐姐?”
“当然是跟姨母一起去接姐姐!”寒笙站起身,焦急地想要立刻往外走。
三夫人温柔笑笑,站起身来,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棉衣给寒笙穿上,才牵着她的小手往外走。
三夫人和寒笙出了赫延王府的府门,立在门口等候着。
京城里的百姓听说了赫延王没有死,有那好事者蹲在赫延王府长街前张望着。
不多时,马蹄声和车辕声让三夫人寻声望去。她看见了赶车的长舟,立刻牵着笙笙的手往前迎。
“三夫人。”长舟开口。
寒酥推开车门往外望去,看见至亲的两个家人,她眉眼带笑眼底却有一点湿润地唤:“姨母,笙笙。”
三夫人长长舒了口气:“回来也好!”
笙笙红着眼眶,朝着姐姐的方向望去,压着声音里的哽咽:“姐姐……”
寒酥从马车上下来,快步朝姨母和寒笙奔过来。她在妹妹身前蹲下来,用力将妹妹抱在怀里。
“姐姐回来了。”
寒笙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掉下来。她从来没有与姐姐分开这么久,从不适应到不得不适应,再到如今的重逢。向来懂事的她也忍不住抱着姐姐不停地哭。
“不哭了。姐姐回来了。”寒酥拍着妹妹的脊背安慰着。经历过一场生死之后再与亲人重逢,寒酥亦忍不住湿了眼眶。
三夫人望一眼远处街角张望的人,她心里咯噔一声,赶忙说:“好了好了,咱们回去说话。”
寒酥这才松开妹妹,她站起身来拉一拉三夫人的手,湿声:“让姨母担心了。”
三夫人已从寒正卿口中知晓了寒酥经历过什么,如今再见寒酥,她心里只有心疼。她忍了忍眼泪,拉着寒酥的手往回走。
寒酥走在中间,一手被三夫人攥着,一手牵着妹妹。
三夫人询问:“听说赫延王被禁军的人带走了?”
“是。”寒酥一想到是祁朔带人押走了封岌,她立刻皱了眉。“不过他说没什么事。应当只是走一趟,很快就会回家。”
寒酥想起肖子林带回来的消息——父亲洗刷罪名时,有祁家父子的帮忙。祁伯父和父亲交情极其深厚,此番又有搭救之举。寒酥心中隐隐不安,猜测是不是父亲走漏了封岌还活着的风声。
不过,就算是父亲告诉了祁伯父,寒酥也坚信父亲会让他们父子二人不要外传。
“对了,有一个好消息你应该还不知道。”三夫人道。
“什么好消息?”寒酥先将杂思收起,微笑起来与姨母说话。
“你啊,现在可是京中的大名人,大才女了!”三夫人道。
寒酥茫然地望着三夫人,不解其意。
“就是你出的那本诗集,叫……《自云集》如今已经是家喻户晓喽!还有人把你以前写过却没有收录在《自云集》里面的诗词都整理了出来!”
寒酥有些意外。她明明记得自己离京之前,刚好是父亲被盖上了谋逆的罪名,自己成了反贼之女,她的诗集也卖不出去了。她远在北地时,曾一度对李叔歉意。
寒酥疑惑地问:“是父亲的冤屈被洗刷之后的事情?”
“不是!”三夫人摇头,“就在你离京后没多久,那诗集已经开始大卖了。相反,这次给你父亲洗刷冤屈时还有你的功劳呢!他们都见字如人,能教出你这样的女儿,寒正卿必然不可能勾结敌军!”
三夫人又跟寒酥详细说了她的《自云集》如何枪手、父亲洗刷冤屈的过程。寒酥安静地听着,心中颇有感慨。
文人,或许有着清高不圆滑的缺点,同时也有着不畏权势的傲骨。当他们真心为诗词文字所折服,并不会因为作者的身份而将那些文字当成垃圾。
寒酥垂眸望了一眼妹妹,问:“我父亲如今安顿在哪儿?”
三夫人道:“本来是想将人接过来住,可确实不方便。他也不愿意。我寻了个闲置的院子让他暂住。原本他还想将笙笙接走,可是笙笙每日都要去衔山阁治眼睛,又不好麻烦师太医奔走,就将笙笙继续留在我身边了。”
寒酥问:“笙笙,你现在觉得眼睛怎么样了?还疼吗?”
“不疼了。”寒笙摇头,“而且我有时候能够看清一点点轮廓。”
寒酥的眼眸一下子亮起来,欢喜地问:“真的?”
“真的。不过只是一点点轮廓,从初哥哥说再治一段时间,我就能看到不同颜色了!”
寒酥笑起来,心里被巨大的欢喜充盈着。
说着话,就到了朝枝阁门前。蒲英和兜兰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寒酥望着熟悉的朝枝阁、熟悉的脸孔,一时恍惚间好似自己并没有离开过。
“表姑娘,你脸上的疤居然一点也看不出来了!”兜兰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三夫人只顾着与寒酥重逢的喜悦,这才注意到她的脸。她仔细一瞧,惊讶地发现确实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寒酥笑笑,说:“是遇到神仙医者了。”
进了朝枝阁,寒酥和姨母、妹妹说了很久的话。后来姨母走了,妹妹趴在寒酥的怀里睡着了。
寒酥摸摸妹妹的头,小心翼翼地想要将她抱起来,兜兰赶忙上来帮忙。寒酥后知后觉妹妹长高了不少,自己已经有些抱不动她了。将妹妹安顿在床上,寒酥便出了府,去看望父亲。
父女两个相见,寒正卿望着女儿愣了好久,他问:“雪意,你这是遇到华佗再世了?”
寒酥但笑不语。
神仙医者也好,华佗再世也好,都是封岌。
一语毕,寒正卿眼角一湿心里汩汩酸涩。他差点看着女儿死在怀里救不回来,后来女儿的命虽然救回来了,却又看着女儿日渐消瘦病痛缠身……
寒酥安慰了父亲好一阵子,才询问父亲是否将她与封岌的事情告诉了祁家父子。
寒正卿茫然:“没有啊。我纵使和你祁伯父交情深,也不会将这样的事情随便与旁人说。若不是你说不想让你姨母担心,我是连你姨母也不会告知的。”
寒酥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却生出旁的疑惑来。
寒酥以为父亲会问她与封岌的事情,可是出乎她的意料,父亲什么也没问,只让她尝他亲手泡的茶。
归来的这第一日,寒酥并不怎么担心封岌。因为他走时信誓旦旦地说他不会有事。
可是寒酥想不到封岌一走就是五日未归。
寒酥让长舟去打听过,得知封岌如今在牢中,并没有接受过审讯。而对于此事,不管是朝堂还是乡野都快要议论翻了天。
“只将人关起来是什么意思……”寒酥喃喃自语。
寒酥眼中的茫然散去,聚成狠绝。她快步朝衔山阁去,去了封岌的房间,打开衣橱门,踮脚抱起最上面的旧军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