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喃喃自语的声音飘在夜风里——“这下出名了,不知道有没有好郎君上门……”
送走了姨母,安顿了妹妹。寒酥立在朝枝阁的庭院,面朝故土的方向双手交握抵在下巴前,她合上眼睛,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
她没有上过学堂,读书写字都是父亲教导。曾有人对父亲说——“不过一个姑娘家,你教她这些有什么用?不如让她学学女工、敲敲算盘学管账更有用处。”
父亲儒雅地笑笑:“她喜欢,她有这个天赋。”
如今她写的诗词能得人赞赏,父亲在天之灵一定会喜悦的。
夜里,寒酥躺在床榻上,望着床榻顶端的幔帐,眼睛里还盈着笑意。直到现在,今日的喜悦仍旧有一种不真实感。
下本夜,寒酥才慢慢将这种喜悦消耗掉。她深知自己的不足,学海无涯,不能满足于一时的成果。她只允许自己高兴一日,明日起就该将成果忘记,再次以求学者的姿态刻苦钻研求索。
寒酥翻了个身,慢慢睡去了。
半睡半醒间,她眼前浮现封岌的身影。
他快要离京出征了。
寒酥搭在身侧的手不由轻轻攥住了锦被。她唇畔的笑容也彻底散去了。
第二天,寒酥出门前先送妹妹去治疗眼睛。她刚迈进衔山阁,正撞见封岌往外走。
寒酥握了握妹妹的手,温柔对她说:“你先跟兜兰过去。姐姐傍晚来接你。”
“嗯……”寒笙点点头,乖乖被兜兰牵着往前去。
寒酥立在路边候着,待封岌走过来,她先如常福身唤一声“将军”,再问:“有一件事情想问将军。”
封岌望过来,等着她问。
寒酥略抬下巴仰望着他,问:“将军有没有派人悄悄买一些我的诗集?”
封岌没说话,目光坦荡地望着她。
四目相对,寒酥立刻心领神会。
也是。封岌这样的人,根本不屑于作弊。
寒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不再觉得封岌的眸光深如浩渊不可探究。如今望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他即使不开口,她也能看懂他的意思了。
这个突然间闯进脑海的意识,让寒酥愣了一下。
封岌这才道:“你又不是御花园的娇花受不了挫折。何况挫折才能使人更好地成长。”
封岌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略皱眉:“卖的不好?不应该啊。”
寒酥轻轻抿唇,抿出一丝浅笑来,道:“都卖了。”
封岌轻颔首,眉眼展露笑意,道:“不意外。”他又问:“这是要出门?”
问着,他已经继续抬步往外走。
寒酥也跟着转身,同往外走。
“嗯。去吟艺楼。”寒酥说,“还和山芙有约。”
封岌的脚步明显慢了一下。
寒酥感觉出来了,她便又补了一句:“只和山芙。”
封岌没说什么,继续步履寻常地往前走。寒酥也不再说话,两个沉默又并肩地往外走。
直到走出衔山阁稍微远些,寒酥放慢了脚步,待与封岌拉开了距离,才避嫌地继续往外走。
寒酥好一阵子没有给沅娘送去新写的词,今日带着新写的词亲自送去给她。
她人还没见沅娘,先被吟艺楼其他人围住。
“寒女郎总是给沅娘写词,不知道我阿娇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得一首词?”
“女郎才学,才我辈巾帼楷模,芙娘我太喜欢您的词了!所以请您写词能不能给个小小的折扣?”
“听沅娘说先生的诗集昨日开售,我们姐妹几个去抢了好几本回来呢!”
“让开让开……”又一个歌女抱着琵琶挤过来,“女先生之前那首《松涧词》,虽然沅娘谱过曲了。小女不才新配了一曲,先生指点指点?”
说着,她就拨弄琴弦弹唱起来。
之前也有吟艺楼的艺伎寻寒酥写词,可都没今日这般热情,寒酥一下子被一群莺莺燕燕围住,不同的胭脂水粉香气浓郁扑鼻。
寒酥客客气气地与她们说话,能应的应,无能为力之事也不不会草率地被哄着答应。
沅娘的侍女匆匆下来,将寒酥从一群美人中间解救出来,领她上楼。
引得这些美人们一阵怨声载道。
寒酥见到沅娘时,沅娘正坐在窗外,望着外面人来人往的长街。与楼下的笙歌燕舞不同,沅娘这里似乎总有一种凄清之感。
“你来了。”沅娘转过头来,对寒酥微笑。
可寒酥还是从她的这浅浅一笑中品出了几许酸楚。
寒酥朝她走过去,望一眼放在沅娘身边的《自云集》,心里猜到沅娘昨日必然号召了很多人去买她的诗集。
感激不必言表,寒酥在她身边坐下,问:“你可是有心事?”
沅娘直言:“没什么,只是要打仗了,有些挂念。”
寒酥一下子明白了。
沅娘的意中人必要也要随大军出征。上战场这件事向来九死一生,她心里有太多关心,却连一句祝他平安的话都没有资格说。
若她是沅娘,应当也是同样不再相见的处理方式,所以她沉默着,没有劝解。
“不说这个了。”沅娘拿起手边的《自云集》笑起来,“写得真好!我就说我的眼光没有错!”
寒酥也跟着笑起来,将带过来的新词交给沅娘。
两个人忘却其他烦心事,专心研究着曲词。
许久之后,寒酥才回过神:“遭了,我差点忘了与人有约。人就约在吟艺楼,我去看看人到了没。”
沅娘微笑点头,也不多留她。
寒酥出了房门,翠微立刻迎上去告诉她她与沅娘说话时,祁山芙已经到了,正在雅间里等着她。
翠微脸色凝重,凑到寒酥耳边低声:“我瞧见汪文康了,他手下的人,鬼鬼祟祟地朝雅间里面望。”
寒酥没反应过来:“什么雅间?”
话刚出口,她立刻反应过来,霎时变了脸色:“山芙所在的雅间?”
翠微皱着眉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