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得挺委婉,什么失散了,明明就是风暴起了之后,向导直接丢下他们自己逃命,骆驼都不要了,全靠两条腿玩命地跑。】
正说着,野人官兵头领一顿,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奇怪,总觉得同僚们看他的表情有点不对?哦,是因为他现在一副野人打扮吧,披头散发,头发都剪短了。
那也没办法,深山老林留长发还没有发冠,简直找死。
他继续说:“我和儿郎们又不识路,只能朝着东方走,期待能重归九州。
然后……”
大家就懂了。
然后这群人走着走着,又倒霉进山,然后越走越深,再然后就出不来了。
户部尚书怜悯地看着他。
真是……好倒霉啊。
然后喟叹:“将军如今得见王师,终可回到故土了。”
听到这句话,野人官兵头领的眼眶又红了:“是啊,我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重遇陛下!重遇各位同僚!”
老皇帝感觉到对方抬眼看来,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对着他轻轻点头。
心里深觉自己不是个东西。
人家一心一意为国,哪怕当了野人也惦记着他这个皇帝,他倒好,直接把人忘了个精光!
——哪怕只是想起来个姓都好!至少能喊一声某卿,以示亲近呀!
“对了。”野人官兵头领看了一眼户部尚书,尴尬而不失礼貌地问:“这位长官……怎么称呼?下官离京许久,许多人都认不出来了。”
户部尚书愣住,下意识就:“得陛下恩典,某袁政得任尚书,隶属户部。”
“户部尚书?可是新任的?”
“某从一开始便是户部尚书。”
“一开始?”野人官兵头领想了想,觉得自己懂了:“袁尚书说的一开始,可是指陛下登基后,由其亲自任命的尚书,阁下是第一任?”
啊?这还需要特意详细形容一遍吗?他从陛下打天下起就给他管钱了。
户部尚书困惑地点了点头,也问:“将军又如何称呼?”
野人官兵头领爽朗一笑:“我是陛下刚登基没到半年就走的,尚书不认识我也很正常。”
户部尚书眼神茫然。
这也是位元老?但……谁啊?当年那些兄弟……难道他真的忘了哪个?
“我姓李,双名石虎,没有字,尚书喊我石虎就成!”
“李石虎?”户部尚书一惊,完了,他真忘了。
户部尚书心里狠狠给自己一巴掌: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没机会沟通的大夏君臣都在想,难道自己这么傲慢,连臣子/同僚的大名都忘却了?
许烟杪着急:【哎呀!都说的那么明白了!这些人怎么还没发现!李石虎
!李石虎啊!!】
皇帝和百官们更羞愧了。
许烟杪都知道他!刚入朝没几年的许烟杪都知道他,我这个曾和他并肩作战的战友竟然忘了他!
李石虎:“陛下!还吃汤吗,臣再给你盛一碗!”
“哦……嗯……好。”
老皇帝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句,然后绞尽脑汁去回忆:李石虎……到底是他手底下哪个将领啊?看小白泽那着急的样子,难道是他不可能忘记的人?能被任命去西域的,哪个总兵?还是哪位参将?
想不起来。但这名字倒的确是有些熟悉的……
“陛下!可能吃野猪肉?”
“嗯……”
李石虎起身自己去拿干净的割肉刀,回来时路过太常寺卿,猛地顿住,然后,喜上眉梢:“郑郎!好久不见!”
眼睛扫视了一下太常寺卿如今吃饭的位置,离皇帝比较近,却又屈于尚书之下,想必是三品大官了。
而他由于迷路,还只是从五品的佥事。
颇有些百味杂陈:“君高升啊。”
太常寺卿直接发懵了。
看着好像他们以前认识的样子。他居然一点都不记得这是哪位同僚了!面容好像隐约有点印象……可是不应该啊!陛下登基后,他一改在前朝的散漫敷衍,勤勤恳恳做事,绝不可能忘记任何一位同僚!
迟疑地,尴尬地一拱手:“好久不见。”
老皇帝回过神来,就听到救驾功臣似乎很想高升,立刻放下回忆,十分礼贤下士地拉住李石虎的手:“爱卿救驾有功,多年来又心心念念朝廷……”
【确实很忠心,多年来日日不忘,算是数一数二的忠臣了。】
老皇帝听到了许烟杪的话,心底更是一松。
眼角一瞟,却看到青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偷偷用双掌捂住眼睛,明显不忍直视接下来的事情。
【可他念的不是这个朝廷啊!】
老皇帝:?
那还能有什么朝廷?
老皇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继续对着目露期待的李石虎:“爱卿这些年真是受尽了苦楚,朕封你为……”
【他是前朝的官啊!】
【当了几十年野人,哪里知道改朝换代啦!】
老皇帝:????
太常寺卿一把捂住嘴,免得自己把汤喷出来。
什、什么玩意儿?
李石虎继续期待地看着陛下,同时热泪盈眶。
“陛下……臣……”他哽咽:“臣去得实在太久了。”
“臣离开前,陛下少年英姿,不过十五岁,如今都这个年纪了!臣都认不出陛下了!”
真是物是人非!
又转头看看一桌吃饭的“同僚们”,长长一叹。
斗转星移,世事变迁,往日同僚,他是一个都认不出来了啊!